烟花三月,孩子们的父母背着包袱出门了。留下一堆一堆的孩子,让他们自立更生。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一部分原因是他们的父母外出打工,生活的逼迫不仅要他们学会一日三餐的生计,守护那家徒四壁的房子,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娃娃带娃娃,也是这么来的。
2014年秋天,我带的第一个班的孩子们已经升到四年级,全班只有两个是本寨的,其余是邻寨来的孩子一天吃午饭,我看见有个小孩子在我们班门口,里面有人在喂她吃饭。见我走来,她赶紧跑开,喂她吃饭的那个是杨子,他也立即跑回座位,缩着脑袋扒碗里的饭,时不时偷偷地看我。
学生的营养餐费用是每天定额的,而且学校有规定不能给外来人吃饭,每个人得到的份量都差不多。孩子们都知道这些规定,所以杨子觉得自己像犯了大错一样,万一被追究是不是得赔呢!
我问了他事情的原委,那个小女孩是他妹妹。杨子家里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爷爷奶奶,就一个妹妹,妹妹刚生下不久,妈妈就跑了。这是我从其他同学的嘴里得知。那天因为杨父去外村吃白酒,也就是办丧事,不能带妹妹去,所以就让妹妹跟着杨子来学校。小女孩看起来还很小,两岁的样子,动作却很灵敏,见我走过来的时候“嗖”地一下跑得远远的,那模样挺滑稽,又觉得很辛酸。
孩子们还告诉我,杨子的妈妈跑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生下他们,又不要他们了呢?
杨子的父亲独自支撑着全家,没有多少文化,出不了远门,更离不开孩子。
难怪有一次,杨子的父亲去赶集,让他在家带妹妹,那时候妹妹才几个月大,必须要有人照看,杨子也没有来上学。当时还挺不理解,事后知道原因感觉很难过。平时也从不见杨子提过家里的事,每次看见他,都是一脸微笑,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来学校的时间久了,就渐渐了解学校里几乎每个班都有单亲家庭的孩子,他们的生活充满着不公。有的孩子父亲去世,有的是母亲去世,有的是父母亲因为各种原因跑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2016年4月,因为工作原因,我跟几个同事下组去到杨子家。半年前,杨父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打工,杨子也到大城市去读书,但是妹妹没有人照顾,去了几个月又回来了。回到家里也没生活收入,杨父偶尔帮别人干零活,挣点钱贴补家用。几天前,上山干活还砸了脚,我们走到他家时,杨父还床上躺着休养。杨子进屋说了几句家乡话,我们也听不懂,之后杨父就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相迎。
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堂屋立着一个木柜,上面摆着一个木制香炉,厨房只有几张用木板订成的简单的凳子,黑不溜秋的蹲在火坑旁,火坑冷冷清清,正如整间屋子。房屋也是木制的,四处通透,家徒四壁。要是在冬天,得多凄凉。
凳子不够坐,为了避免他的尴尬,我们都站在屋外说话,杨父干笑着脸,也站着跟我们说话。他说,杨子的妈妈其实已经去世了,小孩子不懂事,以为他妈妈走了就是“跑了”。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家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找得到帮手,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二婚带着孩子,还一无所有的男人呢!幸好国家还有些生活补贴,才能苟活于世……
我最听不得这些事,就拿着相机去拍照采集资料,别家的孩子都过来围着我,对我手里的相机又好奇又害怕的。我一拿相机对着他们,他们就像一群受惊吓的小羊,四散逃开;我一拍别处,他们就又围上来。
杨子家门外是一块一块山地,一块比一块低,低成山谷,对面是重峦叠嶂的高山,他家住在山腰上。地里有的种着蔬菜,有的种着玉米,长得良莠不齐。每个孩子都带着迷茫的眼神,看着我们,也看着这个世界。
生活的负担在人们的肩上压制着,撑得住的,还能苟且,撑不住的,要么离开,要么“离开”。
2016年我带的新生,全班一共18人,有14名是留守儿童——父母双方全部外出务工的。还不包括父母其中一方出去务工的。孩子们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没有父母的陪伴,他们只能站在家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在山的那边,也许就是父母务工的城市,也许住在远方的人,正在想念他们。
烟花三月,我们不下扬州。我们丢下自己家里的孩子,来到这里陪伴那些被父母丢下的孩子。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充满美好,也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能成为一首诗,这里没有那些所谓的诗,只有苟且,只有远方。他们需要的帮助不只是看得见的物质,更重要的是给他们种下希望,惟有让他们内心充满希望,才能让生活不再只是苟且,让远方不再那么遥远。
这次又拖延了,真是没脸见人!以后坚持周五以前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