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花生

       八十年代初期我们村还是个穷乡僻野。对于基本上靠天吃饭的那辈人来说,吃食无疑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

      大概是八零年的时候,雨水充足,阳光丰沛。村里的孩子王张狗蛋和茅勺歇过晌,赶着牛羊上了山坡,山上的杂草被雨水养的拔着尖往上冒,俩小人儿钻进草窝都瞧不见人影,牛羊甩着尾巴望着满眼的青草不知从何下口,这儿一嘴,那儿一口,悠闲自在的在每根都啃上那么丁点儿,然后懒洋洋的躺卧在草丛中咀嚼着口中的美味。  

        狗蛋翘着二郎腿躺在山坡上,并不时摆弄着嘴里的狗尾巴草驱赶着蝇虫,耀眼的太阳刺的他睁不开眼,他低垂着眼皮,从眼缝中瞄看着山下郁郁葱葱的庄稼。密密麻麻的红薯瓤子盘踞着整个山脚,唯独山脚旮旯里的一小片玉米鹤立鸡群。

        狗蛋懒洋洋的挪动着嘴唇说:“茅勺啊,你说那边旮旯里种的是啥啊?” 

        茅勺凑近狗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玉米呗!还能是啥?”

        狗蛋说:“玉米我还不认识?我说的是玉米田里趴在地上的那东西。” 

        茅勺揉揉眼睛,仔细看去:“红薯呗,还能是啥?”

        狗蛋怀疑的说道:“我咋看着不像嘞?咋有点像黄豆呢!”

        茅勺说:“咋可能是黄豆,黄豆会趴在地上长?” 

        狗蛋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说:“走,看看去。” 俩人鱼跃而起,小脚轻快,穿草过石,像山羊一般跳进那片玉米地,狗蛋拽了一把玉米须含在嘴里,伸长脖子对着茅勺,咩,咩的叫起来,茅勺嘿嘿一笑,也揪起一把跟着狗蛋相互对叫,两只小羊羔一前一后欢快的钻进玉米地。 “咦,狗蛋快来,花生。”茅勺惊奇的叫道。 “花生,啥玩意?能吃不?”狗蛋弯腰揪起一把花生瓤子问道。 “能吃,我爹以前给我吃过,香着嘞!”说话间茅勺拽掉几粒还未成熟的花生,挤开嫩白的皮壳,捏起两颗粉嫩的花生豆放进嘴里,带劲的嚼起来。狗蛋学着茅勺的样子拨去花生壳,用满是泥巴的黑手捏起豆子送进嘴里,“就是啊,怪美嘞。” 两颗花生刚下肚,狗蛋便拉起茅勺往外走:“走吧,咱先把畜生们赶回去。” “再吃俩儿呗!”茅勺不依不饶。 “你个呆子,这大白天的偷吃人家东西,让抓了咋整,赶紧走。”狗蛋使劲拽起恋恋不舍的茅勺出了玉米地。  

        回家的路上,狗蛋突然“嘿嘿”一笑,一脸诡异的对茅勺说: “今晚敢不敢干上他一伙?” 夜幕降临,劳碌一天的庄稼汉早早地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憨憨大睡。 

      人声落,鼾声起。狗蛋静悄悄的爬下床来,掂起鞋子蹑手蹑脚的走出窑洞,他小心翼翼的爬上院墙捏着嗓子学了三声羊叫,唤出茅勺,然后他们纵身一跃跳进了深夜的帷子里。 

       田里的庄稼在黑夜的掩护下贪婪的吸收着大地的精华往外扩展自己的势力,虫儿别有情调的吟唱着“凤求凰”,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闯入还是扰乱了它们鸣叫的节奏,一切变的安静起来。 

       夜黑风静,狗蛋站在地头儿瞪圆了眼睛仔细的巡视,确定四下无人后招呼茅勺过来,两个小人拨开的外围的玉米杆急不可待的蹿了花生地,趁着黑不见影的夜色两人一人一头肆无忌惮的撅起屁股不管横竖只管刨,不分是花生还是土只要摸着像是个花生角顾不上剥壳只往嘴里塞,嘴里的花生还没嚼完直接吐掉下一把花生就往嘴里送,犹如孙猴子进蟠桃园一般。一会儿的功夫地里的花生就给两个娃子拱了个遍。战斗圆满结束,狗蛋和茅勺谨慎的除去身上的泥土,掩盖掉踩过的痕迹高高兴兴的出了地头。

       山脚下这片地算的上风水宝地,村里各家的祖坟都经由算命大仙的指点零散的坐落在山窝宝穴中,几乎每块田里都住着村里的几位先人,但这却丝毫不影响狗蛋他俩的兴致,俩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幽静的田间小路上。 

       一阵清风吹过,田里的红薯秧子抖动着肥硕的叶子发出瑟瑟的声响,茅勺的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那片黑暗中的花生地,竟隐约瞧见一道红影闪出田边,晃悠悠的飘进田边的草丛中。刹那间,茅勺不由得浑身一颤,头皮发麻,脊背上‘突突’的冒出冷汗。他强咽下嘴中的口水,不敢作声,颤颤巍巍的拉住狗蛋的袖子,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从那抖动唇齿之间冒出一句,“狗……蛋,后面好像有个人影!” 

       狗蛋一下子愣住了,他也不敢发声,先是搂住茅勺的脖颈向前疾行两步,然后站定,猛地一个回头,将身后的田地仔细瞧看一番,并无任何发现。“嗨,你咋跟家里的耗子一个样,有点虫飞草动就吓的不敢动弹了!后面啥也没有,走,赶紧回家去。”狗蛋拍拍茅勺的肩膀安慰的说道。 

       茅勺不敢再吱声,他箍紧狗蛋的胳膊,怯懦的贴在狗蛋身上继续往回走,但他还是无法平复自己不安的情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眼花所致,他鼓起勇气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红影儿更明显了,而且在左右的晃动,茅勺胆怯的小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大脑里一片空白,全身的汗毛“噌”的一下直了起来,两腿就跟被什么抓住了似的定在原地,他拽住狗蛋,强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慌颤颤巍巍的说:“后面真有影儿。”狗蛋不耐烦了转过身面对着黑漆漆的庄稼地:“你净唬我,后面哪有影儿呀!”

       狗蛋还没回过头来,红薯地里‘忽’卷起一阵阴风,茅勺觉得那道影子闪过眼前,忽明忽暗,花红草绿,若隐若现,他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心钻入直冲脑门,他蜷缩的身体不自主的瘫软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任凭狗蛋怎么使劲都拽不起来。  “行了,行了。咱们赶紧回家去,到了家就没事了啊。” 狗蛋使尽浑身力气背起茅勺,一路轻轻的拍着他的屁股,嘴里念叨着:“到家了,到家了。” 

         第二天清早,狗蛋被一阵‘叽里咕噜’的喊叫声吵醒,他穿好衣衫像往常一样翻过院墙跳入茅勺家中,只见一个身穿灰袍,手持木剑的道人在院子里舞来跳去。听茅勺他娘说,昨晚不知怎的茅勺突然浑身发烫,满嘴的胡话,说看到了什么影子,这才请了大仙来驱驱邪。   

       大仙姓胡,人称胡仙儿,他头缠红帕腰系红带脚登红布面鞋,嘴里念叨着一连串‘叽叽歪歪’旁人听不懂的咒语,他一手摇着铃铛,一手撒着黄纸,在茅勺的屋前上窜下跳,最后跳到门口抽出木剑刺向布帘,猛地一抽把布帘扯了下来使劲的按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不明粉末撒在布帘上,掏出一根火柴熟练的划过木剑顺势扔在布帘上,布帘“轰”的一下燃了起来,胡仙指着布帘:“看你狗日的东西还敢再来,这次不烧死你!”待布帘烧成灰烬,他从衣袋中掏出一张纸符递交给茅勺她娘,吩咐她事后把这脏东西和符纸一块送到山里埋了,接着又掏出一张黄纸符和一个葫芦,他点燃纸符,放到碗里烧成灰烬,然后从葫芦中倒出半碗黄水和灰烬搅拌在一起,端到茅勺她娘跟前说道:“这是祖师爷赐的灵水,喝了娃儿的病就能好。” 

       胡仙收下香油钱卸下行装奔南而去。 

       茅勺喝下那碗符水后虽有些许好转,但仍旧吃不下东西,仅能喝下少许的稀汤凉水。就这样硬是熬了半个月,茅勺饿的眼冒金星、有气无力,只有肚子圆鼓鼓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茅勺他爹才到镇上请来了田大夫,田大夫青衫红脸,一副书生打扮,他卸下药箱,用手摸摸茅勺的身子,脸色一黑,一句话没说便坐下给茅勺号脉,一阵沉寂后,田大夫紧锁的眉头有所舒展,他不紧不慢的从药箱中拿出一包带有浓重中药气味的中药丸,打开,拿捏出五颗丸子药,递交给茅勺她娘,吩咐她先给孩子服下。 

        五颗药丸刚下肚,那种中药独有的气味便顺着茅勺的食道往上蹿,胃里犹如装了搅拌机剧烈的翻腾起来,忽感一股气体从食管涌上喉咙,伴随着一声极长嗝声,一股极臭的气体钻入茅勺的口鼻中,紧接着胸腹之间不知哪来的一股暗劲儿,‘突,突’的两下,犹如抽水机般的挤压着肠胃,挤压的茅勺极为难受,使不自主的趴伏在地上,瞬间,腹中污秽随即争先恐后地涌出喉咙,一股恶心的黄水“哗”的顺着茅勺张大的喉咙一并喷发出来,那污秽的脏水混交着一半类似胃酸或水的液体,冒着雾气,散发着恶臭,臭味远远超过“馊臭嗝”。 

       茅勺哭爹喊娘的趴在地上不停的呕吐,眼泪、鼻涕、哈喇子和那些恶臭的黄水糊涂了整个脸蛋。这边还没吐完,他突然觉的屁股一紧,肚子里一声“哗啦啦”如流水般的声音,他连忙往茅厕“爬”,没两步又是一股黄水顺着裤管流了出来,肚子如针扎,如铁锤敲打、更如万箭齐攻一般的绞痛,他趴在院里麻花一样扭曲着身体,像狗似的嗷嗷嗷呜呜呜地呻吟,一个上午都没能站起来。

        “孩子这样没事吧?”茅勺的爹娘不安的问道。

         田大夫安慰说:“没事的,你娃儿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个药性就这样,拉完吐完就没事了。” 

       “那他说看到了什么东西是怎么回事?”

        田大夫背起手来说:“估计是他体虚心悸,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儿也不一定,才导致他气血不通,一股气留在了心中,使得他看到了一些不好的幻象吧!”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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