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版:
Tina是被我藏在记忆里的人,因为那段记忆带给我的痛太深了,我于是把她封存起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关她的往事,我都不愿提起。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回避躲藏了13年。
也许是因为那段岁月变得久远了吧?我突然在最近的某一个瞬间,又想起了她。
我和她都曾经是不幸的母亲,都在同一天,同一个医院,产下了同样病重的婴儿。
不同的是,她产下的是龙凤胎。先出生的女婴因小肠在母亲的腹中扭转,破裂,并且50%坏死感染,于是连带着男婴一起早产来到了世上。
男婴一出生就断了气,只留下了24周早产的,病重的女婴在挣扎着。
Tina来自新西兰北岛的陶波市,是一位牙医,她的丈夫Peter从苏格兰移民到新西兰,是一位电脑工程师。二人相遇的时候已经近四十岁了,为了在那样的年龄段上尽快的有自己的孩子,他们求助了试管婴儿技术,并且惊喜地发现Tina怀的是龙凤胎。
怀孕22周时,一路跟踪的助产士在B超检查中发现,其中一个胎儿的小肠是扭转的。
她于是被送到了惠灵顿医院。
男婴的去世让Tina痛不欲生,可是看到在病痛中挣扎着的女婴,她和Peter还得重新振作起来,想把女婴从死神的手里抢夺过来。
她给女婴起名Hebe,一种紫粉色的新西兰地产小花,她每天怀抱着重病的婴儿坐在病房的椅子上,给她唱歌,为她读书……虽然怀中的小生命仍然生死未明,她却把自己做为母亲所能够给与的爱和希望,都给了那个重病着的婴儿。
不幸的是,在Hebe出生的两周后,她的小肠再次发生感染,从手术室推出来后虽然还活着,却又失去了10%的小肠。
那个傍晚,我们在“麦当劳房子”(麦当劳公司为重病儿童家属所提供的免费住宿)的厨房里相遇了。见到我,她只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就虚弱地跪在了地上,泪如泉涌……
“同病相怜”的我们,一直在互相鼓励着,在那个随时都能听到死亡消息的病区里挣扎着。只是我的婴儿是32周早产,而她的婴儿,却是只有24周的早产儿。
虽然我们的婴儿患的是同一种病,但我的婴儿毕竟在娘胎里多呆了九周,所以恢复的可能性,要比她的婴儿大一些……
第二天,闻迅从陶波市赶来的她的母亲,Sue在病区里找到了她。当了一辈子教师的Sue是一位坚强而又和蔼的老人。
她在听说了我是一个人在病区里照顾坚守着病重的婴儿之后,(那时我的丈夫每天在南岛上班,周末赶海船来惠灵顿医院看望我们),也同样用她母亲的胸怀温暖和鼓励着我。
可是,不幸的小Hebe并没有因为父母祖母的爱而好转起来,她幼小的身体因为多次小肠感染,又接二连三地做了手术……
终于有一天,在Hebe挣扎了五个月以后,病区里的医生把Tina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她的婴儿可能活不到一个月了……
回到病房里的Tina抱起昏睡中的Hebe放声大哭着,她用手机给正赶往机场路上的Peter打电话,告诉了他这个致命的坏消息。站在一旁的Sue流着泪告诉我,Peter的父亲去世了,他正在赶往回苏格兰奔丧的路上……
Tina一如既往地照顾着重病的Hebe,这个小生命也顽强地活着,以此来回报母亲给她的爱。
后来,我因婴儿的病情开始好转而出院,在她一岁生日的时候,我接到了Sue从陶波市打来的电话。
“Hebe去世了……”老人在电话里流着泪对我骄傲地说:“她活到了一岁……”
我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一家人的消息,当年那个被医生预言过,只有50%的机会能活下来的我的大女儿,现在已经是一位健康的13岁的少女了。
我时常想,如果Hebe还活着,她应该是一位聪明可爱而又充满着爱心的女孩儿吧?因为曾经的她,被那么多的人们深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