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声声秋草黄,江水潺潺沁斜阳。
韩江雪在江边洗剑,一遍又一遍。江水倒映着他的脸,恍恍惚惚,毫无血色。
他的剑却不同于他的脸,上面有血,不是别人的血,而是他自己的血。没错,他刚刚砍掉了自己的一只左手。所以他只能用右手抖去那镶嵌在剑刃里的殷红,看着自己的血迹在江水里弥漫,好像他一生的业障很快就洗刷干净。
“大王,你怎么跑江边来了?”韩江雪的贴身护卫苏立文追了上来。
“太医,火速叫太医,大王的一只手没啦!”苏立文大声吼道。
“悉悉簌簌”,脚步声凌乱,韩江雪的往事就像一团麻。
“不用管我!”说完韩江雪抛出了他的剑,直指江心,然而人却因为失血过多轰然倒地。
(1)
公元某某年,丽国的大王韩江雪,身体抱恙。
经太医仲景诊断需静养调理至少一个月。而韩江雪刚刚掌朝也不过半年,地位根基并未打牢。尤其是老太监尚闲的势力仍保存完好,这是韩江雪此刻仅剩的一块心病。
要知道一个月之前,韩江雪的同胞兄弟还在血泊中挣扎。只留下一个傻子韩江月,容貌极其丑陋,如今被流放。
如果在肃清政敌的节骨眼上,让尚闲知道自己病了,那势必会引起尚贼的叛乱。尚闲也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策反。关于这一点,韩江雪心里清楚。
现在韩江雪已经肃清了其他对手,对于尚闲来说千载难逢。
“立文,麻烦你火速从民间找一个跟本王长得非常相似的人来接替一个月。”韩江雪对苏立文道。
“大王放心,微臣这就去办!”苏立文知道事关重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立文,事不宜迟,明天一早,你就带着两名大内高手出发吧。给你们一个礼拜的期限,本王等着你的好消息。如果完不成任务你们只能提头来见。”
“臣领旨!”苏立文抬起头。
鸡叫头遍。
“驾、驾、驾!”三匹马快速地离开了王室的红墙绿瓦。
为首的正是苏立文,他们迅速向城郊的集市赶去,可是一连三天也没找到称心人选。不是五官像大王而个头矮太多,就是个头差不多,但长相差太多。
由于时间紧迫,害得苏立文他们晚上都不敢睡觉。对他们三人来说时间真的就是生命,只能继续找!白天可以在大街上溜达,可是晚上大街上就没人了。
就这样又找三天还是没有发现合适的,要知道找不到人回去是要被杀头的,而眼下时间紧迫。
“苏护卫,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期限,你说咋办呢?”叫李恩淑的大内高手发愁道。
“算了,反正是一死,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寻欢作乐去!现在你们就别叫我什么护卫了。大家都是生死兄弟,看得起的话叫我一声大哥。”苏立文道。
“大哥说的对,不过明天我们也可以从海边借道归顺明国呀!那样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另一名大内高手金立道。
“我们生是丽国的人,死是丽国的鬼!”苏立文道:“啥也别想了,看戏去!”
谁知道在戏场里他们看到了一个演大王的说书人,为了取悦观众,就像一只猴子一样。一时抓耳挠腮,一时倒地打滚。他的这些举动配合他的言语,令众人捧腹大笑。
苏立文他们三人由于均是普通装束,所以进了戏场也没人在意。但苏立文看到他们眼中的大王被如此丑化戏谑,立马拔出宝剑,直奔说书人而去。
“你把大王演成这副模样,该当何罪?”苏立文吼道。
“你看看他掌管朝政半年,国家取得了什么进展。他每天除了杀戮还是杀戮,关心过百姓的死活吗?”说书人反驳道。
听了说书人的反驳,苏立文不禁大吃一惊,这个说书人的声音竟然和韩江雪如出一撤。于是他上前揭开说书人的面纱,差点屁滚尿流。
这个人不光身高和韩江雪相似,声音相似,长得和韩江雪一样有帝王相。要不是得知大王已经抱恙,他正想立刻跪倒在说书人面前。此刻,其他的两个大内高手也迅速拔出腰刀,对着众人大声疾呼!
“闲杂人等,火速退场。奉大王指令寻找人才。所有人不得抗旨,如有违背,格杀勿论!”金立和李恩淑异口同声道。
随着众人散去,苏立文叫戏场的老板提供一间密闭的房间。他要单独和说书人谈谈,门外由金立和李恩淑把守。戏班的老板也不得擅自走动。
密室内,烛火摇曳。
苏立文面色凝重,说书人耷拉着脑袋,好像马上就要被杀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苏立文道。
“小人杨河暖,从明国附近的海岛而来!”说书人道。
“你的家人呢?”苏立文道。
“那个岛一日洪波涌起,岛上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侥幸生存。当明国的大船路过时,把我送到了岸边,恐怕以后那个岛也会被明国侵占吧!不过我得感谢他们救了我的命!”说书人道。
“原来是这样。杨河暖,我叫苏立文是韩江雪大王的贴身护卫,如今大王抱恙,朝政危在旦夕,大王派我过来请你走一趟。待大王身体复原,就还原你的流浪身份,你必须服从,否则格杀勿论!”苏立文道。
“王命猛如虎也!我去便是!”杨河暖道。
(2)
秋夜风冷,残月虚半。
苏立文一行带着杨河暖踏着月色向京都疾驰而去。
“朴公,按理说苏立文他们的期限将至,怎么音筱全无,难道他们畏罪潜逃?”韩江雪道。
“大王不必多虑,他们佛晓离开,按理说到明天清晨才是他们最后期限,再等一等吧!”朴公道。
“那今夜你暂且不睡,如果苏立文把人带到,就请你妥善安排,本王应该歇息了!”韩江雪道。
“老奴听旨,大王放心,我不会走漏一点风声给尚闲奸贼的,等大王身体一好,就是他尚贼的死期!”朴公道。
韩江雪点了点头隐身于屏风之中。只留下朴公一人守候。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朴公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面前扔过来一个人。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套,苏立文三人旋即入内,齐身单跪。
“请朴公过目,人已带到!”苏立文说完抬起头等着朴公审视。
“后面二位退下!”朴公打着哈欠道。
“哎呀妈呀!”朴公跌坐在地!
苏立文立马上前扶起朴公。
“长得也太像了。”说完朴公扔掉手里的黑色头套站了起来。
“立文,你等会,我到屏风后面去一下,马上就来!”朴公说完就像屏风一路小跑。
不一会儿,屏风后面多了两双眼睛,他们耳语几句以后,就传来一声咳嗽。
只见朴公从屏风后面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
“立文,赶紧给大王松绑,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大王,你是他的贴身护卫。赶紧把大王带到寝宫就寝。”朴公道。
杨河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大王!朴公又对他吩咐一些日常注意事项,王室的具体生活之后。朴公退下了。
(3)
第二天,朝会上。
尚闲余党交头接耳。朝会结速,尚闲的府中。
“小海,你他妈眼睛瞎啦!韩江雪精神抖擞,神气活现,你他妈跟我说他抱恙。这个时候我搞谋反,你不是害我么!给我重打!”尚闲道。
“哎哟,轻点。小人冤枉呀!”不一会儿,小海就被打的奄奄一息。
“拖下去,泼冷水!”尚闲嚷道。
可是谁也想不到,杨河暖在主持朝政的过程中大力推广仁政。朝中上下纷纷议论大王变了。就连民间也开始讨论他们遇到了明君,都在翘首以盼国家未来的强大。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做明国的藩属国,也不想每年都给明国纳贡缴税。
丽国人从此过得喜气洋洋,信心满满。
可是杨河暖的这种做法却惹恼了韩江雪。他无时无刻不想结果掉杨河暖的性命。但苦于自己的身体还在抱恙,只好忍气吞声。
再说尚闲等人还以为韩江雪根本没病,明的不好来就来暗的。尚闲物色到世间第一高手李游,而李游对当朝也很是不满。于是刺杀韩江雪的行动迅速展开。
一日夜深,身手不见五指。
李游眼中的韩江雪和王妃正在后花园游玩!真正的韩江雪则乔装成仆人躲在花丛中。当他看到自己的爱妃和杨河暖这个假大王深情款款,共享良辰美景,不禁咬牙切齿。
有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呼喊:杨河暖待本王身体康复定将你碎尸万段!
可就在他怒火攻心的时候,却看见一个蒙面人,从屋檐飘落,携剑直刺杨河暖。这个刺客正是李游。
此刻的韩江雪真的不知是喜是悲,他只能争眼看戏。就在刺客的剑即将触碰到杨河暖的时候,苏立文带着李恩淑和金立拍马赶到。只见这刺客面对三人的围堵毫无惧色。杨河暖竟然被吓得倒在王妃的怀中,无意之中杨河暖竟然看到了王妃右乳上有一黑痣。
后花园还在激战,李恩淑拼了命似的直奔刺客,意欲挑落他的蒙面。苏立文和金立又从不同方向对刺客发起猛攻。却没想到刺客躲过李恩淑的剑来个旱地拔葱,直奔屋檐而去。随着金立的飞刀在空中被刺客一一挑落,三人竟然目送刺客遁迹于月色朦胧、树影斑驳之中。
这把躲在花丛中的韩江雪纠结得心乱如麻。
没想到杨河暖这么得人心,自己的贴身护卫舍命相救,自己的爱妃对他也是意乱情迷。
但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爱妃真的以为杨河暖就是韩江雪呀!于是第二天,韩江雪派人告诉王妃,她面临的其实就是一个假大王。叫她以后千万别再做什么出格之事。
关于这事,王妃刚开始打死不信。在她看来只不过是韩江雪变得比以前仁爱罢了。韩江雪还指派朴公严格看管杨河暖的一举一动。
谁知道,王妃竟然又一次和杨河暖花前月下。
“爱妃,本王今晚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你当初真的那么愿意伺候本王吗?”杨河暖道。
“谁知道你是真的大王还是冒充的?”王妃道。
“如果是真大王,你会说实话吗?”杨河暖道。
“真大王,奴身要是说假话还不就是找死,但你怎么让我相信你是真大王呢?”王妃道。
“爱妃,虽然我临幸你次数不多,但你右乳上的一颗黑痣,本王还是念念不忘哟!”杨河暖道。
“大王饶命,奴婢该死!”王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爱妃请起!”说着杨河暖就把王妃给扶了起来。这一次王妃主动扑倒在他的怀中。
“大王,奴婢本来喜欢的是韩江月,但他后来疯了。而大王总说奴婢姿色冠绝群芳,奴婢作为一个弱女子,怎能违抗大王,只能服从大王,虽然刚开始心有不甘,还会想着韩江月。但最近大王变了,举国上下一片祥和,奴婢是真正地爱上了大王,如若大王不嫌弃,今晚就让奴婢来伺候大王。”王妃道。
“使不得,使不得,本王最近政务繁忙,待本王把政事处理过后,本王再来向你讨个公子如何?”杨河暖道。
“奴婢从此恭候大王临幸!”王妃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4)话说李游施展轻功离开后花园过后,心里也一直在犯嘀咕:
怎么尚闲眼中的昏君这么得人心,王妃舍身保护。苏立文拿命和自己缠斗,金立一直在找机会要我的命,最关键的我的亲弟弟李恩淑竟然要揭开我的面纱。
这样的大王,让我再次去杀,我恐怕也下不了手,再反观尚闲,太监小海因为情报有误差点被活活打死!而自己现在竟然在给他卖命。想到这里李游的嘴角竟然泛起了一丝诡谲的笑。
“大王,不好了,尚闲遇刺了。刺客剑法了得,尚闲身边的五大高手也全部受了伤。没有人看清刺客的模样。”朴公对韩江雪道。
“这样甚好,本王现在身体已经康复,那个杨河暖留着也毫无意义!关于本王身体抱恙一事,你以后不得与任何人提起。今晚我们就送杨河暖、金立、李恩淑上西天!”韩江雪道。
“大王,您刚开始不是说,身体康复以后就让杨河暖返回江湖吗?”朴公道。
“这是王命,难道你也想违抗?”韩江雪唰地拔出剑来。
“大王息怒,奴才听旨!”朴公连忙倒地磕头。
“赶紧去办!”
(5)
是夜,凉如水,王宫内一片喧嚣。
餐桌上少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杨河暖。几杯酒下肚以后,李恩淑、金立双双倒下!
“王妃,你过来!”韩江雪道。
“臭婊子,叫你和杨河暖偷腥!”
只见韩江雪的剑掠过了王妃的脖颈,霎那间鲜血淋漓。只是王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这是在韩江雪面前唯一的一次笑,映衬地下的血,灼灼绽放,在闭上眼睛的一霎那。说出了她一生中的幸福。
“韩江月,我爱你!”
这把韩江雪气的暴跳如雷,命令手下把王妃的尸体拖出去烧了。但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就此熄灭,因为他在和朴公谋划毒宴的时候,自己的爱妃竟然偷偷通报杨河暖。
而爱妃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李恩淑,一个是李游。当她耳闻目睹真大王韩江雪的所做所为以后,才明白韩江雪一点都没有变。于是她才冒死通知杨河暖。
如今她和自己的弟弟李恩淑在阴间团聚,而自己心爱的韩江月还在流浪,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李游仍然不知身在何处。但所有这一切随着她眼帘的闭合一了百了。
(6)
“追杀,杨河暖!”
星夜中,韩江雪带领的一众禁军追赶着杨河暖。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在江边追到。
却不料杨河暖已经在江心的小舟里等他,而一路上对韩江雪追兵形成狙击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朴公和李游。朴公一直没有显露自己的功夫,但是看到自己的干女儿王妃被杀,就已经决定不再为韩江雪卖命。
当时他把干女儿引进王宫也是奔着韩江月去的。没想到韩江月中途发疯(其实是受高僧指点,因为他善良的性格玩不过韩江雪,而其他几个兄弟则全部被韩江雪杀掉)。虽是长子却失去了王位。如今看到这一景象朴公也是万分悲痛。
谁知道,在打斗中,李游几次可以要韩江雪的命,都没有下杀手。
“我之所以留你狗命,没有报姐姐王妃和弟弟李恩淑的仇就是因为你是大王。这个国家还得看你,以后我们能否崛起还得靠你。否则我们每一年还得给明国纳贡,你知道吗?”李游把长剑插入剑鞘,纵身一跃,落入江心小舟和杨河暖筏舟而去。
杨河暖又开始装疯卖傻起来,“嗡班则,萨埵吽!嗡班则,萨埵吽!……”还拿着他那丑陋的面具朝韩江雪挥舞,原来他就是韩江月。
等着苏立文等人赶到,韩江雪已经自剁手腕。看着江心舟里的韩江月手里挥舞着丑陋的面具,苏立文感慨万千:原来那天在戏班捉拿他的时候,韩江月早就认出自己了。
只是韩江月取掉丑陋的面具过后,苏立文却没有认出来。原来别人以为韩江月是一个傻子,而在韩江月眼中把韩江月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我是傻子!”苏立文自言自语。原来他这一生中最引以为豪的事情竟然是在韩江月下面做了一个月的“傻子”!
而韩江雪自剁手腕,的确像是一种忏悔,只是这种手段太残忍,还好太医及时赶到。又找回了韩江雪被砍掉的手,要知道在丽国仲景乃神医。
当韩江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太医仲景已经把他断手接上了。只是他没有一丝力气去挣扎。又过半年,韩江雪的左手终于复原。加上李游刺杀了尚闲,韩江雪最后的一块心病根除。所以他即使身上有伤,朝中却平平安安。
本以为他会悔过自新,却不曾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好了伤疤忘了痛,狗改不了吃屎说的都是韩江雪这种情况。他终究没有放过朴公。苏立文闻风远走他乡。
而苏立文之前还信誓旦旦生是丽国的人,死是丽国的鬼。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当然,还是离开的好,要不然谁会知道丽国大王韩江雪左手腕那道剑痕代表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