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陈觉得必须要出去走一下，换换气。出租屋内实在太压抑了，特别是这样闷热的夏天傍晚。
年近六十的老陈是个搬运工，每天在一处闹市小区路边的空地排队等候人家来找活。
那里每天都聚集着二、三十号人。他们主要的工作是搬砖，搬水泥，搬家具等一切可以搬运的。
他在这个行业做了快十三年了。是这群一起等工作的人中间，资历最长，做得时间最久的。并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和关系，一起等活的同伴们对他内心妒嫉，表面充满了尊敬。因为老陈活多，做不过来时，总是看谁顺眼就把多余的活给谁做。
大家从不轻易得罪他。就算他偶尔夜郎自大，浑身上下透着“压死人”的气势，同伴们也都会让着他。聪明人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02
可是自从上个月，因为老陈儿子的一句话，他和李老板的关系就变得生硬、甚至到了断绝联系的地步。
十三年前，在老陈刚开始做搬运工作时，就认识了李老板。
李老板拥有一家颇具规模的搬家公司，平时，缺人手时就喜欢找老陈帮他找人应急，两人顺利合作多年。老陈的大部分收入都仰仗李老板的关照。这些年也因为李老板，老陈的日子渐渐过得胜过了别人。
“这人呀，一旦日子好过了，就有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这股气势尤其伤人，就算自己能察觉，想控制，可时常也是连自己都压不住自己。”老陈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老陈出了出租屋，一个人沿着街边溜达，有点不知何去何从。天边的晚霞让整个街道变成了酒红色，人们行色匆匆，三五成群。
上周，由于老家的一个远亲老人过世，老伴回家参加葬礼去了。这两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感觉既自由又孤独。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着自己和李老板的关系变得如此不可调和，应该如何去修复一下才行。
他原本一直以为双方多年的关系堪称铜墙铁壁，可没想到原来只是块水豆腐，经不得颠两下就裂成了渣。
03
老陈一路慢悠悠往前走，往前看。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就住在离自己出租屋不远的地方。“诸事不顺的时候，连亲近的人也变得相看两生厌。大家暂时还是不要见面，各过各的好”。老陈想着心事，并快速地绕过了儿子出租房所在的区域。
自从儿子把事情搞砸以来，老陈就对儿子有一种说不岀的感觉。他现在才明白：人到暮年，如果有一个不怎么得劲的儿子，晚景肯定会更凄凉。
儿子是一名泥水匠装修工，为了得到李老板两套新房的装修权。那些天，硬是天天逼着老陈去找李板拉关系。
可这事，老陈既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儿子这么上进，自己应竭尽全力帮助他；难受的是儿子说的多，行动少，他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李老板沟通？
可是不管怎么说，儿子很渴望成功，自己也盼着儿子成功。因此，到了最后谁出面去找李老板沟通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04
原本经过老陈的努力，儿子的报价和李老板的出价只相差了三千块。可是，钱虽不多，双方却都不肯让步。
李老板有多少资产，多少套房子，老陈比市纪委的工作人员还清楚明白。如今让儿子报价的这两套房子，仔细算来己是李老板第四次购房了。他是看着李老板一步步发家致富的。
李老板怎么也不肯把这三千元的价格空间让给儿子。最初，的确让老陈和儿子非常生气。背地里总是大骂李老板抠门、小气。
可这些骂人、抱怨的气话，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发泄一下自己酸溜溜的妒嫉之情，对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推动作用。
双方经过几天的心里战术之后，年轻气盛，缺乏耐心的儿子实在气不过，在遭到李老板最后拒绝之后，竟然告之对方：从明天开始，自己的父亲也不再为他工作了。。。之后，留下错愕的李老板，在电话那头狠狠地应了声“好”。
05
两天后，等到老陈和儿子都冷静下来时，才明白意气用事的威胁言语是多么的愚蠢至极。可是彼时，李老板已和陈三商定好了各项合作事宜。他们的关系明显变得异常热乎。
老陈与陈三是同村的邻居，俩人年龄相差不大。陈三只比老陈晚几年入行，暗地里他俩谁也不服谁。风水轮流转，如今的陈三显得特别得意。
一个多月来，在小区路边等活的聚集地，老陈也受到了来自陈三以外，其他人的冷遇，从前对着自己的那些笑脸也无一例外地转向了陈三。
他每天都感觉自己像只掉了毛的凤凰站在鸡群中，百般地不受人待见。
06
老陈不知不觉地穿过了几条街了。
华灯初上的城市，已披上了金闪闪的外衣。路边的烧烤、啤酒摊已装扮妥当，正准备迎接今晚虔诚过来买醉的人们。
老陈看了看啤酒摊，拿出手机找到了陈三的号码，准备叫他出来喝一杯。“再这样下去，就没饭吃了。不如找陈三帮下忙。”老陈想着自己必须要让一步了。收入变少的落差很是折磨人，自己和儿子已经好几天没活干了。
自己虽然一直不喜欢陈三，但以前也没少介绍活给他干，尽管每次都是实在找不到人手的时候。老陈希望陈三没忘了那段“恩情”。
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这家伙在干啥呀？不接电话。”老陈收起了电话，想着陈三就在附近居住，不如走过去他家看看，然后好好跟他谈谈。生存的压力让他已做好了诚恳待人的心理准备。
07
老陈绕过街边整排店铺的后面，穿过一条小巷，来到更里面的两排出租平房前。老陈一直看不起陈三，因此这地方也只是多年前来过一次而已。
陈三就住大门口右手边的第二间单间。最近听说，陈三把第三间也一起租下来了。跟李老板搭上，果然收入增加了。
也许是由于天太热，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出租房区域内几乎不见人影。
老陈推开了陈三的第三间房门，房间内空无一人。一只猫从床上跳了下来，刚好跌在床头边的小桌上，并打翻了边上的水杯，然后绕过老陈身后蹦出了房门。老陈快速反应，扶起了被猫打翻的水杯。从水杯内流出的水只打湿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估计，陈三是去了外面的公共洗手间。
老陈环顾了一下房间，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台新买的冰箱，刚刚打湿的手机好像也是新的。看来陈三的日子过得不错。
08
老陈刚想转身离开，陈三却外面回来了。
“今天刮的什么风呀？”陈三习惯性对老陈讽剌。
“唉，来求你呗。”老陈话里虽没了往日的气势，可心里还是刺得慌，他还不太习惯这种低姿态。
“这次，被我儿子一句话搞砸了，你就多少关照下我吧。李老板那的活分我一点，至少也不要这么滴水不漏撒”老陈干脆坐在陈三的床沿边上，继续面带笑容盯着陈三，诚恳地说道。
“好说，好说，走，喝酒去，我请客。”陈三邹着鼻子感受着老陈话里“求着自己，更重要的是尊重着自己”的语气，心情似乎变得从未这么好过。陈三的一句话竟然把他们的关系拉回了小时候穿开裆裤时的境界。
他们已忘记了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我们应该这样。。。”陈三拉着老陈的手，边走边说地出了出租屋，往外面啤酒摊的方向走去。
西边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绚丽的晚霞意识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好天气的明天，应该会有新的好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