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没参军呢,怎么就让我退伍了。”
深夜,我被这无比哀伤的一句话惊醒。我在睡梦中睁开眼,看见王石花站在宿舍门口。面朝天花板。右手插兜,左手向前伸出,表情哀伤。她的桌子上还有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亮着,借由着那一丝灯光。我眯起眼睛细看了一下王石花的脸,她的眼睛还闭着。我只好叹口气,从上铺爬下去,先把把王石花的左手扒拉下来。正当我扶住她的肩往前推时,王石花突然呜呜的哭起来,张大了嘴巴准备尖叫。幸好晓燕即使扑了过来,紧紧攥住了王石花的嘴,才让这声尖叫变成一声呜咽。有了晓燕的帮忙,我们一起合力把王石花扔了上去,才终于得以安眠。
2.
那天王石花突然跟我说:“你知道我为啥叫王石花吗。”我没理她,专心记笔记。
于是那节课以王石花的怒吼声被迫画上了句号。老师以迅猛之势冲下讲台,同学们瞬间如兽鸟般散去。
大家都散去时,我抬起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也就马上安静了下来。只是我的笔记记了一半,老师又有一个礼拜没来上课,那页笔记就那样停留在那个“大”字上,连个逗号都没有,十分碍眼,为了整个笔记本的完美性,我只能把那一页撕了。
3.
“卖女娃儿喽!卖女娃儿!”王石花的脸抹得黝黑,穿着个破布衫,挑着一个扁担,出现在学校门口。我是从手机上看到这一幕的。待我到达学校门口时,石花双目有神的看向人群中的我,仿佛发现宝藏一般,我迎上去。她才气喘吁吁的把扁担放下,只见扁担前后两个筐中各有一个裸着的女婴,嗷嗷大哭。王石花说:”师傅,这今天生意好,就剩这俩了,不过都是好货哩,便宜点都卖给你吧!”我蹲下身去,冲王石花点点头说:“先让我看看。”她便从从一个筐里拿出来一个女婴,双手捧着脚和屁股,那孩子可能是害怕,神奇的停止了哭声。她把女婴像南瓜似的上下掂了掂说:“你看这个咋样!”我伸出手去拍了拍那孩子的脑壳,那孩子瞬间啼哭起来,手脚并用的翻腾起来,可是王石花的双手大而有力瞬间制服了小女婴使她不得动弹,我在那啼哭声中问道:“这质量咋样呀!中不中?”王石花嘿嘿的笑了笑,摸着后脑勺说:“这前面的我一路上看着呢,绝对没问题!就是这后脑勺这个就不知道了。”她说完这句话,我冲着人群摆了摆手。他们带走了女婴,扁担,筐子,还有王石花。
后来很久没有看到王石花,不过据说那女婴安然无恙,并且是一对弃婴,若不是王石花捡起怕是会因此丧命,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所以王石花便又回来了。
4.
有天王石花说要去隔壁的美术学院,我问她做什么,她说去借个裸女。
由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还是要去,所以我只能陪同一起。
那段时间我们寻找的过程非常漫长,先是在校园胡乱逛,什么都不做只是胡乱逛。就这么逛了三个礼拜,每日一小时。而天无绝人之路,她地上捡到一张掉落的课表时仿佛在沙漠之中寻见了水源,那里面又刚好有一节人体课。天意如此,我们在星期三来到了二楼的那间教室门口。蹲了一上午,王石花才想起裸模出来的时候穿衣服。就只能扒着学生们一个个问,学生们要么冷着脸要么一脸猥琐的笑笑不回答,我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她。就这么又蹲了三个礼拜,那个班的学生差不多都认识我们了,才终于又一个小女生指了指人群里的一人。王石花拼命跑上去,拦住了被指的姑娘。“你愿不愿意去跟我演个舞台剧?光着?”王石花气喘吁吁,满面通红,给那姑娘吓了个够呛。但那姑娘很快镇定了下来,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样子:“我是搞画画的,不搞舞台剧。”但是王石花听了这句话马上跳了起来,十分激动,她大吼道:“难道舞台剧就不是艺术了吗!”那姑娘还是被吼的后退了半步,小小声说:“不,我是说我不……”“不什么不?!”王石花强势的压着那姑娘,又向上跳了一下,声音洪亮:“你要知道,你要尊重每一个艺术,美术也好,音乐也好!戏剧也好!难道你就不想尝试一些其他吗?难道画画配裸着,舞台剧不配?!你看不起谁?”一阵怒吼过后,是尴尬的沉默,就在我正在想办法如何拉走王石花时。那姑娘突然神奇的答应了王石花。王石花却显得十分淡定,她思考片刻说:“不必彩排,一个月后我叫你去时你去便好。”
一个月后是学校的戏剧节,王石花的节目叫做《短诗剧——诗人、女人与乌鸦》,还未开幕,王石花手持一个大澡盆、大树枝和一个鸟笼上台,站在幕布前面展示了道具之后,钻进幕后。片刻,幕布拉开,只见一裸女在坐在澡盆中,把手在空中撩拨,做洗澡状,澡盆边有一树枝,树枝上站着一只乌鸦。之后一个穿着汉服的男的摇着扇子从侧幕走来,在澡盆前愣了一秒,大声朗诵道:美人入浴兮惊艳天地,枝头乌鸦兮意乱情迷。然后响起一声敲木头的声音。紧接着就闭幕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王石花又走到幕前,快速鞠了一躬,离开了。全场鸦雀无声,我环顾四周,无一人的嘴巴可以合拢。
顺便说一句,那张课表是我实在受不了在校园胡乱逛所以打听后故意扔地上的。还有那个姑娘根本不是裸模,就是个普通美术生,王石花跑太快了,以至于没听见身后胡乱指的那人狂妄的笑声,又关于那姑娘为何答应,那男生是从何找来,节目是如何过审,那姑娘是如何裸着上台的……将无从知晓。而本身,王石花本身的存在已经如此神奇。
5.
我是王石花的姐姐。王大花。
我们出身于一个农村家庭,而我妈是村里了不起的人物,村里人说,我妈考上大学之后,还是被迫嫁给了那个杀猪的,因为家里穷,我妈要是不嫁就没学上,后来我妈生了我和我妹,杀猪的给我们起名叫王大花和王小花,但是我妹大概2岁的时候,村里的大夫说,我妹没有阴道和子宫,俗称石女。杀猪的家里人听了,觉得我妹是怪物。在我妈郁郁寡欢,崩溃不已的两天里,那杀猪的都不肯给我们两个喂吃的,我妈也过度伤心没了奶水。后来,我妈看我俩快饿死了,才坚强的从孤独的痛苦之中走出来。安慰起杀猪的还有杀猪的家里人,我妈说石女没什么了不起,又不影响生活。可是我们三个最终还是被赶了出来,杀猪的说的是,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太丢人。而杀猪的家里人说的是,听村里有学问的人说,石女是不详之物,包括生她的和和她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会把全家都克死。我妈就这样带着我们回了村里,继续上她的大学,大学毕业之后,我妈给我妹改了个名字,叫王石花。这个名字导致她从幼儿园就被“屎花儿~屎花儿”的叫着,导致她始终被自卑包围,也许是遗传了我妈坚强的性格,在巨大的自卑和嘲讽的压力之下,她最终变成一副冷酷的样子。后来,她逐渐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我们反复去可靠的精神医院看了好几次,医生都说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性格有些奇怪,在我妈反复手舞足蹈的描述事情经过 ,而王石花无比配合而淡定时,医生反而怀疑我妈才有精神疾病。
王石花热爱艺术,热爱生活,她学习非常好,我们一起考进了艺术大学表演系。我们常常一起读同一本书,写同一部小说。她在做各种怪异的事时,有时只有我知道那是哪部小说里的哪些微小的情节,以及她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实际上我并未有任何嘲笑的成分,相反,很多时候,我觉得她极其浪漫。就像那些人叫她屎花儿,她从没解释过,因为只有我们知道,我们那坚强的母亲,是希望她养育的石头之中,开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