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湖
上小学那会儿,因为爸妈下岗了,我便被寄养在外公家。这也是我从娘胎生出来以后,第一次远离爸妈的怀抱,你大概也许能体会到当初的我是多么无奈地远离,多么讨厌他们的心情。
刚开始在外公家寄养期间,一连好多天,一到下午六、七点钟时,我那一对小黑眸子直勾勾地透过玻璃窗向远方望去.外婆便知道我想家了,她用她那一双比我妈妈更加温暖的大手抚慰我的脑袋瓜子,然后,竟然也学着我想家的样子想以此逗我开心。
等外公从外边忙完了工作回到家时,外婆会告诉他我怎么怎么的了。正当他们准备一起逗我开心时,也许是我被父母惯得不成孩子样了吧,我非但没有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居然冲着他们嚷着要回家找爸妈。话语还没有从我嘴巴里完整地说出来的我,开始做光打雷不下雨的假哭泣的模样。
任凭外公外婆他们使出各种哄我开心的招式,我还是不依不饶地嚷着要回家找爸妈。这时候,他们只好答应我送我回家。我一听他们这样说,又看见他们果然带着我跨出了自家的门槛,我便停止了哭泣的声音。外婆看见我不哭泣以后,她在外公的耳畔嘀咕了几句,紧接着,外公冲她会心地笑了笑。
外公外婆他们终究还是没能送我回家找爸妈。碍于天色渐晚,我执拗不过他们,只能乖乖地跟着他们转。外公最终还是带我出了自家的大门槛,出了家的我看见眼前是一条东西走向如细面条般的狭长柏油马路,走上这条路向西直行,约摸十分钟时间,便可以直达城东湖堤岸。
东湖堤岸向阳一面的堤坝,是由许多不均匀的大石头块垒积而成。人的脚穿着鞋踩在上面,能使你脚底板,走的时间短则生疼,走的时间稍长则起泡。接踵而至的是东湖水,倘若你伫立于此,静如镜的湖水在夕阳的余辉掩映下,必定能使你心生爱的涟漪。
住在附近像水猴子似的小屁孩子们刚到了这里,我眼瞅着一溜烟的功夫全都奔向东湖水岸边。让我惊掉下巴的是,就是在一溜烟功夫奔向东湖水岸边的时间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自己全身脱得只剩一个遮羞羞的裤衩了。紧接着,这些像水猴子的小屁孩子们先是一个又一个咋猛子,继而又是一窝蜂跳入湖里。这场面似乎有八仙过湖,各展身手的风致。
在堤坝上的我,远远地望着他们猴踢乱蹦的样子,即便是在湖水里,也是乐此不疲地上演着各式各样的独门绝技。好生羡慕他们的惊喜之情从我的眼神正向我的心坎荡漾。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经常偷偷地到东湖去观察,想从中找寻到答案,以此解答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这一湖之水的魅力何在呢?竟惹得小屁孩子们醉心于其中。
一日,光照充裕,有风且很暖和。东湖堤岸向阳的那面,一湖瓦蓝瓦蓝的水映入眼帘。堤岸的这面,湖水早已褪去,现今却被人们种上了树,也可以放养牲口。树苗上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老黄牛半卧着悠闲地咀嚼自己心爱的美味。不远处的沙滩地,小屁孩子们有的穿着开档裤,光着一对小脚丫正在沙滩上嬉戏、有的用树枝正在沙盘上画着自己想规划的高楼大厦、有的正在平坦的沙地上盖着自己的高楼大厦。。。。。。如此的人文景观何等地盛况,每一个来过的人应该都会珍爱这里的一切。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发现湖面上好像被蒙上一层透明的太阳照耀下七色彩的液态油。于是乎,我开始顺着液态油扩展的区域往前找寻着,终了才知道这是从东湖闸飘流来的。
以往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我都害怕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但也不知道为啥这个事我却勇敢地找了过去,在湖水岸边洗打农药的喷雾器机子的人已不见踪影,他还在湖面上依然残留一些不可相融的液态油。
等我一个人气呼呼地回到东湖堤岸时,我遇到了新认识的东湖朋友一一一一铁柱、狗娃、二蛋。然后我们一起沿湖水反方向巡视着,看一下还有没有坏人污染东湖水,让我们断了可食用的水,又没有可以玩耍的干净的水。
巡视这一路上,我们这一群小屁孩先是跑,然后是蹦,再次是跳,最后是走。邻近的小屁孩子了解了我们的行踪以后,纷纷地加入我们的队伍,那一刻起,我们四个小屁孩顿时感到无比自豪。
也就在我们巡视到汪冲一带时,队伍里有人嚷道,听说这里的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害怕得很,想回了。说这个话的家伙本想说完后掉头就跑,只待他一跑时便被铁柱一把抓住他衣领给揪了回来。
等解决好当逃兵的家伙以后,铁柱招呼大部队原地休息。他连休息都没有,马不停蹄给我们找水。
约摸几分钟的时间,我们隐约听到铁柱好像跟谁吵了起来。大伙儿赶紧地向吵架的方向跑去。显现在视野前的是三个长的怪黑的小屁孩和一个掉了两颗门牙的丫头片子。当那个掉了两颗门牙的丫头片子冲在他们队伍前面,见到我们的大部队,她丝毫没有一丁点儿畏惧感,她还敢质问我们大部队,从哪儿来的野孩子?为啥敢来到他们的地盘上?
无论我们怎么和她解释,她就是不相信我们,中间有小屁孩骂了一句,双手很快推搡起来了。原来他们想打劫我们点零花钱。我们听他们说完后,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衣袖就与他们干起来了。双方的大人找到了我们与他们时,现场正直播着全武行的画面。他们那边的家长还怪我们这边人多欺负他们那边人少,胜之不武。我们大部队中有不是鼻青就是脸肿,他们也是这样的情况。尽管事后,他们向我们道了歉,我们保卫东湖水的复仇种子开始在心底萌发了。
第二年的暑假期间,各地干旱的预警已经拉响了。东湖闸蓄洪水因种种原因还不能及时放闸。然而,他们所在村正好在我们这里的下游。放闸当天,哗啦啦的水从东湖闸囗出来后,让我们的禾苗咕咚咕咚喝了个饱,大人们脸上乐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当放闸出的东湖闸水经我们这边正向下游流淌时,我和铁柱等几人一合计,一致决定趁大人不注意想方设法阻碍水流走,解心头之恨。
后来,他们那边的大人找到我们这边的大人反映情况,尽管我们被大人骂了,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好在我们做得极为隐蔽,放东湖闸的水的方法与过程依旧是老方法,我们还是使用老方法去对付他们的老方法,他们那边的大人就是找不到破解之法,我们都把他们那边的大人都急哭了。
要不是铁柱硬是不准我们再去搞破坏了,他们那边的大人才得以把水灌溉入田里。这其中为什么铁柱反叛的缘由,一时之间,相信除了铁柱谁应该都说不清道不明。再后来,我上了高中,也极少去外公家。曾经与城东湖相敬如宾的岁月,渐渐地被我抛之脑后。
很快,我考上了大学。记得在上大学的前夕,我接到了铁柱请我喝喜酒的通知,便欣然前往。一看新娘子,我当时差点就笑岔了气。这位新娘子,就是当年那个掉了两颗门牙的丫头片子。经铁柱一介绍,她就叫二丫,在娘家排行老二,脾气可算得上老大。生下来皮肤就黑,干起活来可是一把好手。据说,二丫她爹出了祸事,人没了以后,要不是有她,她娘差不多跟她爹就去了。后来的那些年,要不是因为二丫里外帮衬着她娘,她家早就散了呀!
另外,铁柱之所以娶了二丫,还得从当年说起,那时的误会产生以后,二丫就单枪匹马地沿东湖水道找寻洗打农药喷雾器的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洗喷雾器的人还真是被她找到了,二丫刚要上去和这个人讲道理,这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二丫,二丫气不过,便与这个人打了起来。还好这一场景被铁柱看到了。铁柱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和二丫一起打跑那个人。最后,铁柱与二丫就处了对象,成了名副其实地护东湖的夫妻使者。
听铁柱说完他们之间的事,我心里苦笑着念道,这人羞大了,我们护城东湖战役终于胜利了。念到这里,我的歇斯底里无比喜悦,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毕竟都是一个方圆之人,共食一湖之水,哪来得彼此之分呢?
大学毕业后的我,虽然没有留在霍邱上班,陪伴着城东湖,而是去了阜南县上班,也认识了桃子河,但是我一直都不敢忘了城东湖。就好比说,我喜欢吃米饭,也喜欢吃面食以后,却怎么敢忘了挖井人给予我最初的恩情,而去牢记使命。自从我去了阜南县上班以后,我一直把对父母思念之情压在心底,不忘城东湖给予我的初心,我好好地工作,给以能帮助的人帮助,以尽自己的棉薄之力。终于在那一年刚下初雪的夜晚,我像没有被缰绳索着的马驹四处游荡,满肚子都是对母乡慰问的话语,只是难于言表。也就在我游荡到洪河桥边时,雪儿洋洋洒洒从天而降,街面上为数不多的摊主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了。一对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妻还在面摊前守候着,夫妇俩的身体丝毫未见其瑟瑟发抖,扬在脸上的精气神依旧。身旁的小孙女依偎在老妇人的怀里,二代三口人有说有笑。见到如此温暖的画面,我走上前去,问道,有没有米饭卖?老夫妻听我问完,互相看了看对方,答道,有倒是有,只不过是做给小孙女吃的。听到这里,我用央求的眼神请他们卖点儿给我,哪怕半碗,小半碗也行。老夫妻终究还是分给我一些米饭,我也坚决只要小半碗米饭。可能是老夫妻觉得我还算得上讲仁义吧,他们便把自己做的辣椒炒鸡蛋分给我一些,我当时就泪流满面,并告诉老夫妻,他们做的这道菜和我妈妈做的是一个味道,好吃极了!吃完饭后,我与他们攀谈了好一阵子呢。
原来,他们的儿子与儿媳就在霍邱上班,平时比较忙,很少回老家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在家小住一段时间。这不是他们的儿子在霍邱迷上了辣椒炒鸡蛋和吃米饭的饮食习惯,老夫妻也不会学着去做这道菜和蒸米饭呢。
听到这里,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更想到了城东湖。我知道妈妈也不想让我暑假经常待在外公家,毕竟她下岗了但还要为生计而忙活,更要为我的将来而忙活,我理解了妈妈,教会了被误会也会一如既往地爱我。我知道城东湖妈妈,是一湖淡水湖,她要哺乳并教育我,我明白了城东湖妈妈,教会了心底要有大爱的牺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