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过来一下。”
长长的封闭走廊上,一个戴眼镜双马尾少女挥了挥手中的记录册。
“这是今年实验室送上来的幸存者名单。”她指了指名单上最醒目的名字,“01老大指名交给你。”
李白厌恶的皱起眉,“你知道,我讨厌那些实验室的东西。”
“因为你惧怕他们。”张良出现在他身后。
“随你怎么想,张子房,人总会惧怕怪物。”李白耸了耸肩。
“别以为你和他们有所不同。”张良冷冷地说,“你也是怪物的一员。”
01号是个黑发的男孩子,不得不说这让李白很惊讶,他长得很漂亮,乌黑的头发前额却有一抹白色,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他的气质内敛沉默,看着地上洁白的瓷砖,没有抬头看李白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李白问。
“我没有名字。”少年的声音清冽锋利,像一把闪着寒芒的刺刀。
“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秦缓吧。“李白随口道,”跟我来,现在我是你的导师了。”
有些人悄无声息的堙灭在光怪陆离的社会里,不留一点尘埃,不留一点痕迹,就这么突然消失了,没有人难过,没有人纪念,没有人在乎。他们是残缺的,是悲哀的,他们一生从未得到过温暖和爱,只有杀戮和鲜血,日复一日的,如同行尸走肉,浑浑噩噩的活着。
李白横躺在天台上,闭着眼睛念着诗,手里把玩着一根草。
秦缓正在组装手中的狙击枪。
“阿缓,有没有人说,你装枪的样子很......”李白撑着头看向那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性感。”
“只有你这么说过。”那孩子将枪架好,那是一把500米射程的狙击枪,对于他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很勉强的类型了。
后坐力会让他受伤。李白歪着头看着,但没打算提醒他,疼痛总是最好的教训。
因为李白还是有一点那么的傲慢,他在任何方面都是一个天才,他能够在一秒钟内计算出射击的最绝妙角度,他能够从人脸上看出他们的真实情绪,他能够创作出让文学家都自愧不如的作品,他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拥有很多别人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天赋。
这点傲慢让他从心理上蔑视普通人,他看着凡人在命运的漩涡中挣扎求生,在金钱权利的诱惑中艰难抉择,因此作为乐子娱乐他空虚的精神世界。
目标出现了,那是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者,他带着慈祥的微笑与迎上前来的男子握手,看上去像个好人。
砰地一声,秦缓扣下扳机,枪的后膛撞上了他的肩膀,一下的剧痛,有什么在瞬间碎裂,然后是遍地尖叫。
可惜,他杀人了。
秦缓垂下眼,左手迅速将狙击枪拆卸放进包裹里,他的右肩骨断了,有人正向他冲来。原本躺在天台的悠哉悠哉念诗的李白,早已翻过重重楼宇,消失在高楼大厦之间,和浓浓的暮色里。
“那个小家伙活着回来了?”李白吃惊地问,“运气真好呐。”
“躺在ICU里呢,我说李太白你这样可不道德啊,这个小可爱好歹是今年的top1,也是很珍贵的好吧,说不定以后就超越你了。”安琪拉撅了撅嘴,“人家可看好他呢。”
李白摸着下巴,终于有了一点点不负责任的愧疚感,他出门买了一束百合,闻着还挺香,他把那些花放进了秦缓床头一个粗糙的玻璃瓶子里。
秦缓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对漂亮的紫色眸子带着疑惑和思虑。
“祝你早日康复。”李白笑眯眯地说,他两只手揣在口袋里,“这次的任务完成度很高,组织上给你了很多奖赏。”
“谢谢。”秦缓的声音嘶哑,不复往日的清澈。
李白点点头,转身走了。
病床上的男孩将头转向一边,看着黄叶缓缓落下,飘零,他闭起了眼,感觉到了有什么在心底破土而出。
秦缓果然也是一个天才,不久后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完成各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沉默寡言,出任务以外的时间都窝在实验室里,他的大笔金钱都流向各种药品,并乐此不疲。
李白跟随他出了两年任务,见证了他飞速的成长,让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才,与他并驾齐驱的天才。
“你为什么当杀手?”秦缓问他。
“因为无聊啊。”李白说,“很多事情对我来讲都太简单了。”他叼着草叶,躺在郁郁葱葱的草地里。
秦缓看了他一会儿,继续捣鼓手里的药了。
“你呢?”李白懒洋洋地眯起了眼,他伸手去摸秦缓的脸,却被巧妙的躲开了。
“复仇。”
“成功了吗?”
“没有。”
“有意思,还有什么人我们的01杀不了吗?”
“徐福。”秦缓说。
李白挑起了眉,在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的看到秦缓的情绪,他在愤怒,他在悲伤,他在厌恶。
这个少年在逐渐成长为青年,却不知为什么,非常的信任他。
有意思,李白突然出手把人扑倒在地上,看着秦缓的眼睛。
“你喜欢我,对吗?”他信心满满地说,痞气地笑了笑,“好巧呢,我也很欣赏你。”
不等对方回应他,李白低头吻了下去,他好笑的感觉身下人全身一僵,睁大了眼看着他。
喜欢啊,贪恋那一束花的温暖,所以.....
没有反抗。
那天以后,秦缓的日子好像就加进了一个人,一个说生活很无聊的家伙。
杀手之间的爱情,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携手走过繁华市集,与旁人的眼神一概无视。
安琪拉曾说过他们是最完美的一对,性格互补能力互补,是能够携手一生的伴侣。
那个戴眼镜的红发女孩曾友情提供过两人稷下城的一个游乐园门票,美名其曰沾染人间的气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夜。
李白看着那个黑发的青年在五彩变幻的霓虹灯下显得呆滞笨拙的状态不由觉得好笑。
“不去玩吗?”李白将手中翠绿色的冰沙贴在秦缓脸上,“光坐着很无聊噢。”
“没有意义。”秦缓说,“我不明白.....”
“你还真是呆板啊。”李白将他从椅子上拉起,猛地凑了过来,“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秦缓被拉的踉踉跄跄,一路被拽上车厢。
“不觉得稷下城夜景很美吗?”李白问秦缓,“万家灯火,一片盛世繁华.......”
秦缓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点点头。
车厢缓缓拔高,机械转轮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响亮。
“有这么一个传说,”李白笑眯眯地撑着头看着秦缓,“恋人在摩天轮的最顶端接吻可以永远在一起哦。”
秦缓转过头来迷茫的看着他。
李白狡黠一笑,伸手将秦缓拉过来低头轻吻,他看见对方暗紫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专注而且深情。
看来是真的栽了啊……
摩天轮转动着,炫丽的灯光旋转,一点点下降了。
和李白出任务就是一场灾难。
所有人都这么说,难为秦缓了,那么作死的杀手这年头也不多见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也是稀奇了。
秦缓拉了拉自己长长的围巾,低着头走在繁华的街道上,手机里传来轻响,传来了任务目标的名称。
合作人:李白。
好吧,他叹了口气,顺路拐进街尾的药店去了。
杀手,他们前一秒是猎人,后一秒就成为了猎物。
秦缓单手从高墙跃下,奔跑在黑暗的巷子里,无声无息。他的心怦怦狂跳,他看见了那个人,那个他一生都不会忘却的屈辱。
他的双手在抖,他的精神却无比亢奋。
“你怎么了?”李白亲密的凑到他面前,“阿缓很开心?”
“我看见他了。”秦缓说,他笑了起来,李白第一次看见他笑,明明清秀的五官笑起来却带着血的气味,张扬嚣张。
不过,他喜欢。李白眼神一暗,将人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干嘛?发情不分场合的啊?”秦缓抬脚要踹。
“你总是很煞风景,阿缓。我们快一点不就行了吗?”李白伸手搂紧了秦缓的腰,他老练地脱下对方的裤子,“准备好了吗?我要进来了。”
“记住我。”
“......你....唔有病.....啊...”
........
“不许忘了我,阿缓。”
秦缓醒来的时候,已是黎明,他就像突然昏倒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一样,身上衣物整齐,装着枪支的大提琴盒子被他搂在怀里,唯一失掉的东西是一只钱包。
他站起身,看向晨晖掩盖的东方。
李白失踪了,他将身体里的追踪器销毁了,组织上也开始追查他的下落,秦缓则被关进禁闭室进行隔离。
禁闭室只有一扇玻璃窗,很久没有人擦洗过,秦缓坐在地上,抬着头看着尘埃在灰蒙蒙的阳光下浮动。
地上有一些杂志和书,他随手挑了挑,拿出一本医书,却再也没有想看的念头了。
两个星期对他来说眨眼即过,那天,张良走了进来。
“组织给了你一个短期任务和一个长期任务。”张良戴上了他的单片眼镜,“一个月后意大利的安氏举办的聚会,徐福将会出席,有人悬赏他的人头,组织希望你能拿下,另一个,把潜逃者李白找到汇报信息到组织。就是这些,你有意见吗?”
秦缓摇摇头。
“为什么他会离开。”他不解地问。
张良本来离去的身影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说,“因为他感觉到无趣了吧,他与你我不同,他是个正常人,而我们是怪物。”
“我们是同类。”秦缓说。
“没错,可是你还有机会,我已经没有了。”张良说完了这话,关上了门。
回归到正常生活的两周后,我收到了来自老朋友的聚会请柬。李白在那本黑色的皮本子上匆匆写着,恰好,正打算到国外躲一阵,不知道那个小家伙会不会派来抓我呢....想想都觉得有趣。
他画了一个手法拙劣的笑脸。
秦缓躺在天台上,身边趴着一只黑猫。
他眼神放空地看着一片虚无的城市夜空,他努力的回忆着过去,却只剩下一缕缕薄片,零零散散,说出来可笑,徐福竟是支撑着他一直活下去的信念。
那李白是什么?
是他灰暗一生的亮光吧,他想,他无意识的摸着身边的黑猫柔顺的毛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风很凉啊。
马可波罗老远就看见了李白,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以为你向来不喜欢这样的聚会。”
“我是来避难的。”李白耸耸肩,他穿着纯白的西装,那种禁锢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这次聚会倒是有哪些社会名流?”
马可波罗随口说了几个名字,然后道,“你肯定想不到,还有一个你的同胞,著名的生物学家,徐福哦。”
李白本来轻松的笑一顿,“真的?”
“真的,据说最近你们国家有很多人要杀他,他也来‘避难’的。不过,他随身携带防身的武器,啧啧啧,那叫一个厉害啊.......”
李白的表情彻底凝滞了。
“徐福。”
洛可可式客厅内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应声转过了头。
一声枪响,他捂着右肩倒了下来,震惊地盯着来人。
秦缓扔了枪,甩了甩手中的双刃上留下的鲜血,鲜红的颜色沾在他黑色的紧身衣上,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那样妖冶。
“扁鹊?”对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还活着?”
“我活着的这件事,你一定意料不到吧。在你杀了我家人的时候你特地数过了人数,没有漏过一个人对吗?”他的声音清冽锋利,像一把闪着寒芒的刺刀。
“可是,你怎么不检查一下所有人是不是都死了?你只是让手下把所有的尸体埋起来.........”
“但是后来你都没见过这帮帮你做事的人,对吗?“秦缓歪着头露出了笑容,他的脸上沾染了血污,那样的恐怖,“因为他们都死了啊。”
他猛地冲上前去,一刀扎进徐福的腹部,连带着他身后的地板也凹陷了一小块。
“痛吗?师傅?那一天,我拿着母亲留给我的遗产,杀死了你的手下,活着爬了出来.........”
警铃大作,聚会上的保镖训练有素的冲进那个带着玫瑰花园的小型别墅。秦缓从贴身衣物中掏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是一管针剂。
他把那管翠绿的试剂推进徐福的体内。
枪声响了。
秦缓知道那管针剂能带来极致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破解它,也没人可以救得了那个万恶的男人,他逃出来花了不少功夫。此时他已经身受重伤,血迹蜿蜒了一路,最终停滞在一所破落的教堂前。
他倒在那根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下,身体逐渐冰凉。
“阿缓!”他听见了李白的声音,“醒醒,不能睡!!”
秦缓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完全麻木,但依旧能感觉到李白将他背起来,对方后背的温暖。
“那人死了。”李白道,“阿缓,我们别回去了,和我一起浪迹天涯吧。”
“不要。”秦缓将脸贴在李白的背上。
“为什么?”李白在无尽的黑暗里奔跑,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他自己读不出的悔恨。
“因为.......“秦缓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恋人棕色的头发,”“组织让我带你回去啊.....”
“组织有那么好吗?阿缓,外面的世界更漂亮啊。”
“那是人的世界,不是我的.......”李白感到秦缓趴在他背上轻笑一声,随后咳嗽了起来,温热的鲜血肆意流淌.......
已经来不及了,他无法将秦缓带到最近的密医诊所,可他依旧不愿放弃。
“有人说.......这里有海.......是太阳最早升起的地方..........我们......去看海吧.......”秦缓最后说,他缓缓地闭起眼睛,听着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渐渐入睡。
天光熹微,灿烂的彩霞从海上升起,那颗火热的金黄的天体从海面上一跃而起,连带着一片汪洋也染成了绚丽的颜色。李白怀抱着他身体已然冰冷的爱人,神经质般的一遍遍的不知疲倦的低声喃喃无人能够听见的爱语。
张良喜欢早上去那片漂亮的墓园,他可以闭着眼睛走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他将手中的马蹄莲放在那块墓碑下,转过头来时看见了那座新坟,那里摆着一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樱花草。
他有些悲悯地一笑,然后对着墓碑上的红发男人的照片道,“重言,李太白那疯子的爱人下去了,真遗憾呀,我还很看好他的呢。记得要关照一下,不然等我们都下来的时候有你好看的了。”
他轻轻抚摸那块墓碑,像是和挚爱的恋人温存。
“若我来时,当是黎明。”他笑着站起身,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留下风在低声呢喃。
DON’T BE AFRAID,DAYBREAK HAS COME。
-----NINELI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