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太阳砍断你
像砍断南风
你把枪打开,独自走回故乡
像一只鸽子
倒在猩红的篮子上
很久没见。
发生了太多事情,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坚持写作,笔耕不辍也成了空谈。
突然想写。
2018.跟家人好友一一告别后,也是所有事件的萌发。
因为在2017里发现母亲的举动和眼神都格外不同,像一个幽怨又苍老的妇人,看着淘气的小孩在世间折腾又无可奈何,但我唯独没有看到不舍。
今年3月初收到家里几番电话,出事了。
等到医院一系列取证与化验,她患了人人惶恐的病疾,肺癌。
我慌了神。
恍惚之中再三核实,医院方面又下来重磅,肺癌晚期多处骨转移。
母亲在年关内慌忙地去看新房的装修进度,并跟外婆在桥边坐坐,然后跟外婆说:“我给你点钱,跟公园认识的三婆买点水喝,买点东西吃。”
于是在腊月里就又奔波到省城忙于生意。
并给我发来短信:“我已到武汉,一切安好。”
想到这些,我一直都满泪盈眶,觉得大人们的世界都是虚恶的,他们总是在骗最亲的人,老天爷真的会让人一切安好吗?
可恨的是,我也成为了大人,也在骗人。
跟着大家伙一起骗人,对着病床上的母亲说:“小肿瘤而已,不打紧,会好起来。”
她总是强忍着疼痛,还不望跟我讲:“回了家,不要跟邻居街坊说我住院了,就说在外边事情多没时间回来了。”
大伯是我一直最敬佩的人。
3月19号回到家已经大雨磅礴,强打着被失眠折磨的自己,强颜欢笑去到了医院,在家里的那所旧医院无疑是人间最后的收容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上那把刀会掉下来。
坐在她身边,我俩都在骗对方。
我告诉她能好起来。
她跟我说她会好起来。
于是被她下令回家睡觉后,我去了大伯家,已经11点钟的深夜。
在枯黄的灯光下,我俩喝酒,酒是小时候经常看到蛇和蜈蚣泡的药酒,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很冲。
我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大伯没有过来抱住我还是怎么样,只是用像石膏一样干枯有力的手按住我的肩膀。对我说:“我已经60多了,如果说知天命的话,我也知了10多年,我从市委大院都退休干部,到今天的计程车司机,没日没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不做,有人会受苦。我做了,我心安。这些年,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老,但是知道自己随时会死,我恨不得明天就死,一了百了。但是死不了,因为这些都是命。”
眼睛不知道是被药酒冲红,还是嚎啕后的生理反应。
那时候的我,可能就是王小波书里被锤的牛,也是余华《活着》里面的主人公。
下意识地反问大伯,“那为什么要让她受苦?”
大伯重复地说:“这就是命.. 这就是命吧..”
喝完后,大伯没有理我,看着一直不知道、还非常严厉的禁止抽烟的我,大口大口的抽掉了两根烟,持续了一分钟,我说我走了。
他伛偻着身子,站起来给我开门,没有问我去哪。
我去哪里都好像不是特别重要了。
可是我还是要在她身边,于是到达了医院。 她睡的很深,可能是那么一点点吗啡,也可能是高烧褪去的疲惫所导致。
但我睡不着,但凡酒精在我体内,可是内心依然汹涌如潮。
于是给照顾我妈的舅娘打了一声招呼,并警告她不要告诉我妈,我打算天亮后进去。
在医院的过道上临时床铺睡去,但是没有睡着。
在那里听到了地狱般的声音,那是我从未听过,看过,经历过。
有咬着牙哼哼··有咳嗽··有鼾声··有呼吸加重喉中有痰···有低声呻吟··还有哭声··
我都能感受到癌细胞在我头边,头疼欲裂。
接着我在心里呼叫,我希望附身在母亲身上,这些让人绝望的物质能转移到我的身上,我略微强壮的身体能扛住它们的侵蚀几年·· 胡思乱想下睡去。
第二天。
我走进病房,母亲知道了我在医院过道过夜的事情,臭骂了我一顿,可是被我强打精神的嬉皮笑脸糊弄过去,又像2017年底幽怨的看着我。
隔壁的老头也醒了。
也是这老头的举动和宽慰教会了我,好像一天一夜就长大了,这种长大就像是揠苗助长,活生生扯着一个人的血肉,到最后血肉模糊,再复原伤痕和断掉的筋骨,才让人觉得强大了起来。可是,这种成长,无比残忍。
隔壁的老头也是骨转移,医生的提醒是两个月,但是老头抗拒治疗。
碰巧看到老头的儿子过来探病,老头抡起桌上的半个苹果就砸了过去,嘶叫道:“叫你别来死他娘的不听话,给老子滚出去。”
老头的儿子捡起苹果,放在垃圾桶,泪眼婆娑。
沉默了一下。老头皱着眉头又叫道:“可以,你不走,老子走了。”
老头足足消失了2个钟头。
碰巧护士过来查房,于是在记录表上画了几笔,嘀咕了下:“这老头子怎么又不在。”
于是我好奇地走到记录表面前,发现老头每天早上的查房都是写的无人。
刚好过来接班照护我妈的表姐跟我说,这老头子每天都要出去逛街,早上洗完澡,量了体温,吃了药就出去走走。唯独不打针,每晚疼的要死,都吵着我妈了。
我突然想到昨晚听到地狱里声音。
等到老头回来,老头凌厉的眼神看着我。接着又在病床上腾出他这两个小时的战利品,“哪,你们来看,这个6块,这个8块,这个涨价了有点贵··”我也好奇的凑了过去,大吃一惊,这个老头子一早跑去买多肉植物了。
老头顿时像我读书时候班级里爱上课发声的捣蛋鬼。
他沙哑已经不像人类的声音,跟我妈说:“你小孩很有杀气,跟我儿子孙子好多了,见到老子就哭,看到就膈应,老子一点小病,医院这个吸血鬼要我几十万,老子一想,反正家里要我住院,老子不花其他的钱了,就当医院是个宾馆,住着也安逸,起码早上还有人给我铺床,伺候好老子。”
我有点受不了这种悲惨中欢乐的语气,走出去抽烟。
老头跟着我走到大阳台,“小家伙,给我根行不?进来我就闻到你身上烟味了,嘴馋。”
我犹豫地说:“您··”
“我没事,来,我抽红金龙,你这黄鹤楼也可以。”
说完夺走我的打火机。
我无奈之下给了他一根,并乞求他抽两口扔掉。
他边咳嗽边抽烟,一刻没停的对我说:“我这个岁数了,说话有点直,我们为什么不去新病区,因为这里,人随时有可能会走,离他妈了个逼的鬼门关就差一步了。但没多少人舍得跨出这一步,因为有感情。”
“你还很年轻,路很长,可是我们还会再见,怎么说你也是个大学生,我说了你就懂。”
“老话说,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老子活了7.80岁了,见过人一出生就哭的,没见过哪个一出生就笑的。”
“可见,这人一从肚子里生出来,就他娘的哀。现在这人一要走,周遭的人就遭苦。总之一句话,活着不容易,到今天科技太发达,死也没得好死。”
抽完这根烟,泪流满面。下楼梯的时候特意去厕所洗了把脸,在病房又嬉皮笑脸一顿安慰。
于是在虚假的安慰和客套下,我离开了家里,返城工作。
特意在都市里乘坐了6小时漫无目的的公交之旅,一直觉得公交车上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百态,也是我特别不喜欢开车的原因,当耳麦里传来“要拿执着 将命运的锁打破··”。
我强打起没日没夜不合眼的疲惫,收回眼眶还有余温的眼泪。
原来我们还是得存活下去。
即使这个世界,会有很多人都会告诉你怎么去活,种种安慰、种种指责、种种督导,可是当人遇到坎的时候,大道理都没有任何作用。它们只是用来关心、慰问,毫无其他实质性的帮助。
想起之前对另一个老头的动态描写、和一番记录下来他说的话。
“我活了一辈子,这辈子有多长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对你们就特别长。你们总问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如人,过不好,不够好。活着骂老天爷,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是我,我50岁也在问自己凭什么。”
于是老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最后点了自己胸膛一下。
他挺了挺腰,清了清喉咙。
“凭自己。”
··
于是种种。
3月一直到今天月底。我开始疯狂健身炼体,每一天都要自己到达极限。称得上刻薄的自律,每次熬不住的时候都会想想这些事情,然后木讷地做下去,因为,接下来我将遭遇的事情一个没有一个简单。
打算纹身,大面积团案。
最近会去汉街路边找美院素描的学生,将外婆和母亲的肖像Fake下来,纹在背部,左侧右侧。
这算是发泄吧,不顾后果的发泄,可能结婚受碍,别人对我看法褒贬不一。
这些已经不太重要了,还有什么能比我自己更重要。不酗酒不颓废的发泄,可能有一天,我会绝尘而去,不管去另一个城市还是另一个世界,但是我希望扬起尘土的我依旧体面,就如骄傲的她一样。
4月1日回家,愿一切安好,事有转机。
记录于2018/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