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江有水千江月》的主线是讲述一段清深缘浅的爱情故事。贞观是生于布袋镇的渔港女儿,大信是长于台北的省城男子,俩人因小时候大信(贞观四妗的侄子)鱼刺卡喉,贞观四处找麦芽糖解围而结识,成年后由贞观弟弟阿仲牵线,俩人开始了书信来往。二人愈是通信,就愈发觉得彼此性情相近,仿佛是另外一个自己。你的上封信,正是我心中所想,我的下封信又是你欲言之语。相近的情怀与趣味,犹如高山流水,他们不似在恋爱,而是在交心,从始至终,没有人说过一个爱字,却彼此情意相通,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最初,贞观看重大信,并不是男女情爱,而是把他当作相同性情之人,得知大信失恋一事,也只是“可怜了我受屈、被负的兄弟!”
贞观对大信的好感,始于这一封信,大信的昭明、阳气,也正是从这里显露的。“读一段散文,一篇小说,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读者被诱惑、被强迫,从现实、安定(麻木?)的心境中,投身入一种旧日情怀,一种憧憬,一种悲痛,无论如何,他陷入汹涌激流里。阅读之际,上面是现实的人生,下面是蝴蝶的美境,浮沉其间,时而陷入激流之下,亢奋、记我、升华,时而浮出尘世,还我持重、克制的人生……穿梭在这两层之间,是一种拉扯,一种撕裂,但若能趋向和谐,倒也是很好的。”读一本好书,在作者文字的曲折里沉浮、感慨、顿悟、流泪,被打动、被震撼、被洗涤,被重塑,这不正是读书的乐趣所在吗?再遇见位同道之人,解说文中各种妙处,你觉得对啊对啊就是这样的,甚合吾心,顿生惺惺相惜之情。何况他说的几本书,她也正看着呢!连看得书都不约而同了,她又如何能将他等闲看待?
书中还描绘了好几处机缘巧合之事:在后院搓圆子的贞观“心血来潮”走到前厅,却刚好撞见回乡的大信;梦醒后去灶下找吃食的贞观“恰巧”碰上坐夜车回来的大信在吃面食;在台北时,睡眼朦胧的贞观“莫名”地跑去开门,却看见大信站在门外,还没来得及按门铃……这缘生得真巧,心境相通,似是冥冥中注定的缘份。更何况聪明如她,亦如他。俩人在交往中发现彼此有着相近的心思,相似的性情,三观契合地毫无隙缝。例如讨论贞观大舅为何历尽艰辛,仍要找路回家;例如评析戏曲《桃花过渡》;例如那张唱片《怀念的台湾民谣》;例如元好问的《摸鱼儿》;例如台风夜里共撑一把伞的慎重……这般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的爱情,又会有几人不心动!
俩人一封封信下来,多为叙述平常之事,诸如遇见的好人、好事、好物;走过的小巷,常去的菜馆;窗下盛开的杜鹃,植满白桦树的美妙小径……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让你知晓我有多么期望着能和你一起遇见那些人和事,一起欣赏那些美景,一起走过那些美妙的地方。这般“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心意,又会有几人不珍惜!
可如此完美的爱情却以分手收场。年少时,我百思不解,这么心有灵犀的俩人竟这样断了消息,了却情丝,不知是故人心易变,还是一时误误终身?如今不惑之年再读,却又觉得她和他是成于心有灵犀,也败于心有灵犀。
年少时,我们心中完美的爱情就是大信与贞观最初的模样——三观契合,精神共鸣,我说了什么话,你马上就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一个眼神,你就能懂我要做什么。可再相似的性情与心思,也只是相似,而不是相同,何况男人的爱情和女人的方式并不相同,就连如神仙眷侣般地大信和贞观也不能免俗。最典型的就是那日,贞观翻大信大学时代的记事簿,翻到了廖青儿的朱砂印,大信语气平静的说,那是她的名字。“大信的意思是:一切已成过去,……然而他就是不说,他是想:你应该了解哇!有时,贞观宁可他说了,自己好听了放心;……”大信觉得贞观应该了解,不需要说,而贞观的确了解,但不代表她不想听他说,他说了她才更放心,如此通透聪慧的俩人也产生了分歧。由此看来,纵然心有灵犀,心意想通,也不代表对方会事事如你所愿,按你要求来行事。爱人之间,最需要的还是坦诚以待地沟通。良好的沟通能让双方互相了解,互相信任,消除不必要的疑虑和误会。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或是遇到什么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和对方说出来,让对方理解,而不是让对方挖空心思去猜。对方万一猜错,或是猜对了却又不愿按你意愿行事,岂不是给彼此制造矛盾,给生活添堵。就如大信和贞观这般,坚信彼此心有灵犀,心照不宣,什么都不说出口,什么都不沟通交流,问题越积越多,甚至产生了信任危机,最终因对方未能按自己意愿行事,觉得被辜负,便意气用事,做出让自己日后后悔的冲动之举。一个寄出一封寥寥八字,满含指责的信件:你这样做,我很遗憾!一个撕了哪些浸满浓情蜜意的信,退还信物,并假借同事气对方。那一刻,他们都没有住进对方的心里,遗憾地结束了他们羡煞人的好姻缘。
所以,再心有灵犀的爱情也需要有效的沟通来滋润,发乎于心,践之于行,宣之于口的爱情才能长远、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