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外婆去世了,一家人匆匆赶回老家。一条简易公路,直通老家门前。
舅舅已经在老屋的地基上,新修了一套三室的房,还安上自来水、天然气。在城里工作几十年,退了休的舅舅,又回到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开始了他的田园生活。
外公的坟,在老家屋后的竹林里。周围已经绿油油的长了一圈草,但坟前用石头砌出的弧形依然明显。我想起小时候,攀着他的胳膊撒娇的一幕幕情景。
他抽烟的时候,我就故意翘起小嘴,捏着鼻子,用手扇风驱赶烟雾。每每此时,外公并不恼,只轻轻地笑,那笑轻轻浅浅地落在我的心上,泛起一个温暖的涟漪。
淘气的我,也会趁外公躺在摇椅上打盹时,偷偷伸进他的口袋,把烟盒拿出来藏好。外公毫不知情,仍旧在椅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脸上挂着笑,仿佛沉醉在一个美梦里。等他醒来,伸进口袋没找到烟,便会笑眯眯地走过来摸我的头,叫我把烟交出来。
屋后的小路,通向镇上。那些交通不便的年月,外公便用背篓,将米、肉从镇上买好背回家。
读中学的每个周末,爸爸带着我们三兄妹,沿着这条路走回家。据爸爸说,从这条路走到镇上,有二十里。我们空手回家也走得汗流浃背。想着外公背着满满的背篓,该多吃力。
后来,我们去镇上读中学了,外公一家也搬到镇上。从学校的后门出去,只有几十米的距离。每次有好吃的,都会叫我们去改善伙食。
记忆中,外公总是温暖地笑着,从来没见他发火。即使外婆在家高声骂人,外公也只是躲在外屋,实在被吵烦了,也只不过低低回两句,便埋头做自己的事,任凭外婆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说个不停。还好外婆只是性子急,一通唠叨后,也就不再追究。
别看外公瘦小,年轻时候还曾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年幼的我常缠着外公,让他讲从前打仗的事。每次外公总是很有耐心的,从头到尾细细描述。
那些打仗的细节,我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外公还坐过飞机打仗,参加过无数的战役,立过很多功。家里那时还摆放着外公的军功章和无数子弹壳。
周围的亲戚总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央求他讲从前的事儿。大家搬来凳子,围坐在他的四周。外公脸上一改平时的温和,露出严肃的神情......
后来,外公得了重病。为了不影响我们学习,他一直瞒着,直到实在撑不下去了,爸爸才通知我们。
记得那天中午,我们难过地围在外公的床前。小小的房间里,外公瘦得像个小孩,在窄小的床上空荡荡地躺着。他伸出干瘦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
这样的告别来得措手不及,却又无法阻挡,我眼睁睁的看着病痛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又把他永远的带走。
心里黑压压的悲伤,裹得我透不过气来,这悲伤耗尽了我的力气,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多想把外公的音容笑貌,他给我讲的故事,写在文字里储存起来。
可是,手里的笔和那些忧伤,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我一个字也写不出。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写下这些文字。那些密密麻麻的悲伤又穿过时光,朝我涌来。总算在这样一个夜晚,拿起笔絮絮叨叨写下这些凌乱的文字。
写到这里,我仿佛又看到外公,微笑地望着我。熏得发黄的手上,还夹着他最爱的香烟。他就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微笑着、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