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每一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常常休息不好,但她也有放松心情的法子,那就是给皇帝的子女张罗婚事。一场婚姻关系着人的一世安稳,选错人是一生沉沦,找对人可脱离苦海。她曾极为忌惮妃嫔产子,自从安排了两个皇子的婚事,她发现操纵他人婚姻的感觉比掌握生杀大权还要回味无穷。此后只要一有皇子公主成年,皇后就喜笑颜开,暗自拨动心中的算盘。皇族婚嫁不仅能供她取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巩固她自身的势力。皇帝被蒙在鼓里,常常感叹她不分昼夜地操心儿女婚事,不愧为一国之母。
在她的撮合下,已有五位皇子、四位公主完成终身大事,他们都过上了她想让他们过的生活。其中滋味,或喜或悲。皇后越发觉得即便是决胜千里的军师也不一定有她这般运筹帷幄的能力,直到她踢到四公主这块铁板,一时间竟如陷入迷宫,头绪毫无。
四公主汝皓从小没有生母,性格乖张孤僻,深居简出,宫里没人在意她。若不是爱管闲事的大臣催皇帝把成年两年的她嫁出去,皇帝转过来催皇后,谁能想起来她已到了成婚的年纪?说来也怪,如今名门望族里的适龄男子们皆已成家,就连比她小三岁的人都订了婚事,皇后把花名册看了三遍都找不出半个合适的。
若是换作寻常人家的女儿,她便是胡乱找个人家将汝皓打发了也未尝不可。碍于身份和皇家体面,她不得不考虑周全,以免落人口实。
“汝皓公主对佛道两家怎么看?”她问身边的宫人。前朝有几位不肯嫁人的公主都用出家修行的手段堵住悠悠之口,如果实在不行她就劝汝皓肖此法。
宫人道:“公主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应该不喜欢青灯古佛。”
“这可如何是好?除了皇上,天底下已无人能给她养尊处优的日子。”
“其实也不是没有。”宫人从花名册中翻出一页,指着一个名字道。
“公主能同意吗?这人貌似……”皇后看到那名字有些嫌弃,声音越来越小。
“聊胜于无嘛。”
就这样,汝皓公主的婚事被敲定了。没人和她透露过皇后靠婚嫁拉拢人心的事迹,她也不知道未来的夫君是何许人也,只是心里时常觉得隐隐不安。她照过镜子,清楚地意识到凭她的资质和身份,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人家等着她进门,往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在即将离开皇宫之前,她想完成一个心愿,只要能做到这件事,以后就算太阳不再东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母亲在她七岁时病逝,十年过去,她早已记不清她的模样,好在她曾为母亲写过一个小小的传记,母亲的样子皆记在纸上。听说明溪宫有一位画师能轻轻松松地画出栩栩如生的人像,她想求父皇恩准画师凭字画出母亲的画像作为嫁妆。这是她多年来的夙愿,若是不赶紧去实现,将来入宫机会渺茫,恐再无机会重见母亲容貌。
不知是何缘故,她三番五次地去求见他都落了空。春天的第一缕微风拂过皇宫,悄悄地触到她的裙角,她黯然苦笑,又是一年春,她已经一年半没见过父皇了,他可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出嫁的日子迫在眉睫,时间所剩不多,她不再将希望放在他身上。她想立刻飞奔到明溪宫,尚服局恰在此刻送来嫁衣首饰,请她试试是否合身。
最近为了支持南方战事,皇后号召各宫一切从简,不得奢靡,因而她的嫁衣既不像以前的姐妹那样用金线织绣,也没有宝石点缀,唯一的金簪也小得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头上挂了一根黄线头。她的婢女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撇撇嘴,她却浑然不在乎,殷切的目光盯着门口,一副随时要冲出去的架势。
尚服局的人前脚刚走,她就带着一个婢女马不停蹄地前往明溪宫。
“黄莹,你去问问,燕巢木画师可在?”她立在明溪宫门外,惴惴不安地望向院子里。
冥冥之中似乎处处都在和她作对,黄莹回来说,燕画师才出去给逸唐公主送画,不确定何时归来。逸唐公主是皇后所出,她素爱风雅,常与文人墨客来往,小小年纪便对琴棋书画心得颇深,画师能见公主一面,定是要细细攀谈一番的。
她握紧记着母亲模样的小书,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良久,她从嘴里有气无力地挤出两个字,“回吧。”
在不远处的长廊下,她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瞪着明溪宫的大门。她有一种预感,只要耐心等待,燕画师一定会出现。可她若是就此离去,便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一番思索后,她坐在长廊的椅子上,静静等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出现。
四处常有宫人路过,他们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暗自琢磨这个姿态端庄,衣着朴素的少女是何人?直到再也看不到她落寞的身影,也没能猜出来她是一国公主。
一个时辰过去了,黄莹知道劝不走这个脾气执拗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道:“公主渴吗?奴婢去接些水来可好?”
春天的天气变幻无常,方才还挂着冷风,这会日头陡然变毒,汝皓感到喉头干涩,不禁点点头。
没过多久,黄莹跑着回来了,手上没有一滴水,两只可怜巴巴的眼睛却不停地涌出泪水。激动道:“公主,完了,皇后娘娘要把你往火坑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