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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四月,这两日天空像是被人打开了闸门似的,大雨滂沱。我亦不知它如何而来,是否伴着风和电闪雷鸣,是急还是缓,只是夜间几度醒来时恍惚中听见窗外哗啦啦的响动,原本以为是空调发出的声音。待到天明,才发现真的下雨了,还下的挺大。

出门回住处时雨倒小了许多,如米粒般大小的雨滴像一颗颗珍珠从天际落下,发出簌簌的声音,击打着雨伞,那声音便成了砰砰砰的一阵杂乱无章,像大雨里正四散躲避的路人的脚步,匆忙而凌乱。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水光粼粼的沥青公路上,车流簇拥着向身后滚去,飞溅过来的片片水雾将我包围,迫不及待要将我占领,我的五脏六腑瞬间都被湿漉漉凉馊馊小水滴占满了。我打了个寒战,顿觉喉部有些瘙痒刺痛,这是要感冒的节奏吗?

回到住处,便在音乐和被褥的包裹下沉沉睡去。期间醒来过几次,在仅有的意识里,还是哗哗哗的雨声和手机里突然变得陌生的歌曲,它们互为背景,彼此为对方和弦,我想要尽力去想出歌名,最终发现是徒劳而后放弃。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好几次,待到认真地清醒过来,已是下午三点。大抵是真的太累了,昨夜值班的疯狂就像这场雨来的猝不及防。

但无论如何,下雨天是最适合睡觉的。那雨声就像小时候横卧在母亲怀里周遭充满的大人们谈笑的声音,更像是爱人那熟悉的呢喃细语和一张一弛的呼吸声,让人昏昏沉沉睡去。打有记忆以来,雨天便是我睡的最沉最香的日子,无论半夜如何狂风暴雨、雷声大作,我亦像大山般巍然不动。对此,旁人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解,而对于雨的情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明了。

我最喜欢夏季的滂沱如注。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便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大作。于是湿了庄稼人的玉米和小麦,在屋前的水泥地上便爆发一场场心急如焚、心惊胆战的场景,那是村民们火急火燎地在和大雨赛跑。而那时还是孩子的我们,却总是期许那些大雨的来临。

万里无云的天空下窗明几净,偶有神鹰划破长空,一阵轰隆之后留下一条条银白色的丝带,漂浮在空中慢慢变粗最后消失不见。满眼郁郁葱葱,杏树的花香四溢,溶解在沉闷的空气里,蜜蜂和蝴蝶争着抢着采集花粉,而有时我们也和蜜蜂蝴蝶争抢杏花的甜美。路旁的核桃树纷纷扬扬落以满地带有刺鼻味道的花瓣,那花瓣像一条条蠕虫,或蜷缩或伸展,踩上去软绵绵的。松鼠过早地逡巡跳跃在一棵棵粗壮的老树上寻觅着食物。知了爬在高树上吱呀吱呀叫过不停,将闷热的午后拉的好长好长。

突然天空变的阴沉,似乎一下子低了下来,乌云像一团团浓烟在天上滚动,黑压压的覆盖在天幕下面。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坏了蝴蝶蜜蜂,它们在慌乱中逃散,很快便消失在丛林深处。知了默不作声,松鼠也不知所踪。

“下雨了。”我们都叫嚷着奔跑在疾风里。雨开始一滴滴下落,如黄豆般大小,晶莹剔透,像极了爷爷柜子里的冰糖。我们就这样在风雨里追逐打闹,走走停停,等到大雨倾盆,便钻到屋檐下,看着从房檐垂直而下的水线,摊开双手,将它们拦腰斩断,顿时水花四溅,钻到我们的颈脖里,爬上我们的额头……

空气里到处氤氲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路旁的树叶被冲刷的一尘不染,农民伯伯农田里的农作物上长满了无数的水珠,那些生命在疯狂地吸吮着母亲这久违甘甜的乳汁。大人们欢喜地看着地里的庄稼,在他们眼里我仿佛看到了收获的喜悦。这久违的大雨似乎正演变成一场姗姗来迟的狂欢。

“大家快看,那边有彩虹。”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好美的一天彩带横跨在大山之间。它好似一柄被折弯了的用七色光打造的光剑,从山的那边斜插过来,直抵山谷的最底部,好像要将这山谷击穿一般立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那时对于这些自然现象的理解是带有朦胧意味的。听长辈说,彩虹是邪恶之物,只要有人从它身旁走过,则必死无疑。对于死亡的恐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对于彩虹,我是又爱又恨,每次都只能驻足远望。

窗外的雨还是未停,如我的思绪。我慵懒地卧在屋里,斜靠在床上书写着这些文字,觉得很享受,昨日奋战的疲惫就像被雨冲走的似的。

我终究明白再也不能像儿时那样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当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时候微笑变得只是一个生硬的表情,比哭还显得难看。我是否已失去对生活那份最原始的热情?我不得而知。甚至将那些变化牵强地解释为成长所造成,然而我居然被自己说服了。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变化,我想是成长所付出的代价,而不是结出的硕果。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似乎变得越来越孤单而不快乐。生活让我褪去原本的颜色而染上社会期待的色彩。这真的是成长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吗?我表示怀疑。

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我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那群奔跑在雨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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