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滴答滴答转动。
初二（1）班的教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老师身上。
确切的说，是她手中的成绩单上。
张老师个子不高，年纪也不大，但却是整个年段里最严厉的老师。
“这次期末考试，大家的成绩很不理想。”不带有一点感情色彩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总是会透着一股凉意。
讲台桌下的众人听到这句开场白，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除了一个人，蒋章。
“只有蒋章同学发挥优秀，这回又考了年段第一，你们要向他好好学习！”
每当老师公布成绩的时候，他总是一脸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让身为同桌的许云飞很是诧异。
平日上课蒋章不是在桌底下看漫画书，就是盯着窗外操场发呆。
这样都能考年段第一，简直是在践踏别人的努力和智商。
但事实又摆在那，让许云飞无力反驳。
有时他也会想，难道蒋章真是天才？
还是他在班级里故意表现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回到家中再发愤图强？
如果真是这样，未免也太心机了吧？
如果可以，真想去他家看看。
“同样是在一个教室里读书，有些人的成绩却是差到惨不忍睹！”
一声嘹亮的话音在耳边响起，许云飞身子一颤，回过神来，望向讲台桌，只见张老师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许云飞考了年段倒一！”
“什么？！怎么可能！”许云飞瞪大双眼，一脸震惊。
“许云飞考了年段倒一！”
张老师重复着这句话，向他缓缓走来。
“我再怎么差，也不可能是年段倒一！”许云飞坐在位置上大声喊道。
张老师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淡淡道，“像你成绩这么差的人，就应该去死！”说着，她从身后掏出一把大刀砍在他脖子上。
唰，鲜血四溅。
许云飞看着自己的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掉在地上。
“啊！”
他一声尖叫，猛然惊醒。
窗外，下着大雨。
昏暗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许云飞看着满是汗水的桌面，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自言自语道，“还好只是个梦。”
墙上的时钟显示六点三十五分。
“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许云飞起身，背上书包走出教室。
走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下楼梯时，他特意瞥了一眼办公室，没想到灯居然是灭的。
通常张老师都会在办公室里批改完作业再回家，那时没有六点半也有七点。
今天却如此之早，真是稀奇。
或许因为下雨的原因，所有人都早早回家了。
硕大的教学楼，寂静如夜。
“今天走廊的灯也奇怪，平常一路过便亮，现在怎么失灵了？”许云飞走在漆黑的廊道上，头顶的灯忽明忽暗，他望着廊外湿漉漉的天空，丧气道，“唉，雨这么大要怎么回去啊，又没带伞……”
刚抱怨完，立马有一人撑着伞从一楼露天长廊上走过。
许云飞大喜过望，冲着他大喊，“同学！同学！等我一下！”一边喊着，一边往下跑。
谁知到了一楼，撑伞那人却已不见。
露天长廊前方是另一栋教学楼的大厅，此刻大厅内空无一人。
“不就是借个伞嘛，有必要跑这么快吗？”
他喘着气左右张望，忽然看见大厅左侧，通往器材室的路上，有虚影闪动。
许云飞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却发现器材室的大门开着，不仅门开着，窗也开着。
一个黑色塑料袋在器材室门口随风舞动，这就是虚影。
“天天喊着离开教室要关好门窗，自己却没有做到，还怎么为人师表啊！”许云飞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合好窗，退出器材室。
就在他关上门准备离开之时，天空忽然雷声大作！
“哇！”许云飞身子一歪，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妈的，吓死老子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轻响。
哐当哐当！
“什么声音？”许云飞拍了拍屁股缓缓起身，警觉地望向四周。
声音从楼道里传来。
许云飞寻声而去，赫然发现楼道旁有一扇破烂的木门。
这楼梯他路过不下百次，但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有扇门。
不仅不知道，也没听其他人提起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许云飞推开门，走了进去。
四周一片漆黑，唯尽头有光亮。
许云飞贴着墙缓步前行，尽头不时有话音传来。
“这一次还是换好成绩？”
“对！”
许云飞停下脚步，这是蒋章的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成绩？”
“如果没有成绩，我什么也不是，我就喜欢别人崇拜我！”
“行，躺好了。”
“好！”
短暂沉寂之后，冰冷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或许是担心他不出来，那人又再后面补了一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许云飞犹豫片刻，最后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手术台，蒋章静卧其上，头箍一顶铁帽，双眼紧闭。
铁帽的另一头连接着一台电子秤，秤后站着一位身穿白褂的老妇人。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妇人搓着手，发出一声沙哑的笑，“我们在做交易呀。”
“交易什么？”
“梦。”
“梦？”许云飞眉头一皱，“梦能换什么东西？”
“一切你想要的东西都能换。”老妇人指向电子秤，许云飞扭头一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托盘上突然冒出一个像泡沫一样的透明小球。
看着小球里播放的视频，许云飞惊道，“这是他的梦？”
老妇人点点头。
小球越变越大，电子秤上显示的数字也在不断增长。
这时，蒋章突然睁开眼。
哐当，铁帽掉落，数字定格在100g。
“梦的重量越来越轻了，这回只能换10次好成绩。”老妇人摇头道。
“我都已经是老顾主了，算我12次吧。”蒋章站起，理了理校服，还价道。
“11次，不能再多了。”
“好！11次就11次……”蒋章转过头，这才看见自己的同桌站在一旁，“许云飞？你怎么在这里？噢！你小子是不是也来找梦婆换东西？”
“没……没有……”许云飞望着他，呆道。
“有啥不好意思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梦婆呵呵一笑，“第一次来，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嘛。”
“原来如此。”蒋章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手表，惊道，“哟！都这么晚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赶着回家打游戏呢！”
“慢走。”
“慢……慢走……”许云飞目送蒋章走出房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的成绩是换来的？”他转头询问，却见梦婆张开大嘴将透明小球吞下。
“你……你这是在干嘛？”许云飞脚一软，跌坐在地。
“吃梦呀。”梦婆不以为然道。
“以梦为食？”
梦婆点了点头。
许云飞从地上爬起，看着手术台上的铁帽，好奇道，“真的什么都能换吗？”
“对，什么都可以。”感觉到有生意上门，梦婆情不自禁地搓起手来。
“我想要拥有超人那样的能力也可以吗？”
“可以，不过有次数限制就是了。”
“一般能有几次？”
“那得看你的梦有多重了。”
许云飞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我想试试。”
“好好！躺下吧！”梦婆笑着替他带上铁帽。
“你要什么？”
“我要成为超人。”
从那以后，许云飞真的变成了超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一个梦。
后来有一天我在路上碰到他，他的瞳孔一片浑浊，早已没有往日的神采。
我问他，现在看到太阳你能联想到什么。
他说，太阳就是太阳，还能有什么。
听了这答案，我没有说话，默然离开。
梦是想象力的源泉，梦枯竭的那一天，想象力也就到头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失去了想象力，可惜了。
再后来，我又遇见他，从他身上，我已看不到年轻人该有的朝气与灵性。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也跌入欲望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