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延误记后感—— 家书系列之四十五

厦门宿舍前的圣诞树

澄哥:

周日那天从北京回来,不幸遭遇飞机延误。咱俩还打了一路电话,我一边跟你痛诉飞机故障延误的现状,一边跟你哭诉因为延误带来的糟糕情绪。你在电话那头又好笑又无奈,又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那怎么办呢?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很难过啊,已经一周都没有回家了,本来可以早点回家见见你,一起愉快的聊会儿,现在全部成泡影了。我还想要接着絮叨,你说,我要做练习册了,你明天晚点起来吧,我自己去上学好了,妈妈你多休息会儿。就这样吧哈。


下飞机遭遇暴雪的机场

一时凝噎,只好巴巴的等着挂了电话。但是总觉得似有万言未完结,就打开手机写信给你。写了好几千字的时候,飞机通知可以登机了,匆忙收起软件就上了飞机。但是那天飞机很颠,不得不放下了。前两天想着给文章收个尾,谁知道把手机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我那夜里写的文章,好似一场梦一般,居然就那么神奇,全都凭空消失了。

所以,这次返程我特意选了火车,想着长长的五个小时,慢慢的再把文字重新从回忆的脑海里找回来。

疫情之后,咱们家里人相聚的时间真的是断崖式下跌,那天我给我妈妈打电话,问她们怎么样。她说,知道你忙,你儿子都说了,我妈妈又飞走了!我回头一算,还真的,这个星期咱们只见了半小时。那个半小时我抱着你说了很多话,虽然你嫌弃我因为喝了酒带着你不喜欢的味道因此一直别着头,可是还是怕我摔着,又小心的抱着我。

说真的,妈妈内心还是歉疚的。为了对公司负责,对家人就不得不减少,你看,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无奈。我最近的休息就是那几天被乙流感染不得不在家躺着的日子。

你看,妈妈实在也是很可怜,休息要靠生病来实现。最近我还常常在感叹,中年妇女的无可奈何。你还常常取消我,已经逐步迈向年迈。你不知道又想把工作做好,又想把家庭搞好的中年职业妈妈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让我们彼此相爱,少一些纷争,多一些理解。

我会一直坚持在路上,用文字跟你分享所见所闻所想所得,用文字把我们之间的空白填的扎扎实实的。

自从10月份博士开班之后,我从两城变成了三个城市的固定移动。就在上周,我就实现了日穿越超30度体验,从温暖如初夏的厦门飞到了零下十几度的北京,一下飞机就获得穿腰风,冻的我立刻前胸贴后背,似乎风就从腰间直接灌了进来,贴着皮肤窜到了胸口上,真的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深夜下课回酒店路上

写到这里,我自己都不得不捶一下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啰嗦的妈妈呵。有专家说,证明良好亲子关系的佐证之一就是彼此无障碍的愿意说“废话”,那写似乎毫无关联意义的家常里短,那些彼此看不见的生活细碎。都揉在这些絮絮叨叨的文字里,偷偷的夹着我对你拳拳的爱。

我其实是想跟你分享这次上课的一些内容分享。有两个老师的课,和他们的观点,令我心潮起伏,想要跟你分享,我的认识和看法。

汪丁丁教授,你有没有觉得他的名字很可爱?他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儿,据说是北大出了名的思想家。我们班主任说,丁丁老师形容自己是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外星人。


自称外星人的“丁丁”老师

他在课上说,智慧是追求共同的善,是以群体命运为思考载体的现象表征。

这个观点抛出来的时候,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意味。我们常常会困惑,关于聪明,机灵和智慧的差别。特别是你们这一代人,由于优生优育技术筛选的结果,几乎出生就是聪明的人。但是一个聪明的人怎么样成为一个智慧的人?

老师说,追求共同的善为己任即为智慧。我真的忍不住再重复一遍,儿子,你想一想,如果我们做事的基准都是以群体利益为出发为基础,会不会就没那么容易情绪化?会不会更激发人创造的潜力?

之前,妈妈跟你讨论过特斯拉的创始人马斯克。如今按照老师的观点来解读,马斯克显然是以群体命运为福祉的人,所以他面对或者经历困境,总是能够找到解决的路径。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听过他被什么打败过?

所以,当你考虑的角度都从“大家”的,社会的,民族的,国家的,乃至人类的出发,你会发现更浩瀚的世界,以及无穷无尽的能量。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你会如饥似渴的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每一天都会为新的发现而充满活力。这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为之神往啊!

你知道吗?人因为没有目标而迷茫,人又因为有目标而充满生机。所以当你失去目标的时候,想想为群体利益和命运,去寻找,去思考,去奋斗,一定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

所以追求共同的善,为群体命运而奋斗,这是我想跟你分享的第一个点。


第二个点,关于世界真相的思考。

杨立华教授,北大哲学系教授。与可爱的自诩为“外星人”的丁丁老师相比,杨教授那绝对是个当代“鲁迅”式的愤怒中年学者。那天晚上,他跟我们分享关于中国古代思想家“庄子哲学世界”粗讲。他说,庄子没人能懂,就两个小时给你们讲也是白讲,这点时间也就讲个皮毛的皮毛。

语言辛辣,肢体动作简洁明了,断句铿锵有力,好似一个斗士在讲台上挥斥方遒,目空一切。

杨教授讲“庄子梦蝶”,他说庄子通过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就这个很梦幻的梦境他对自己发出拷问,到底我是蝴蝶变的还是我变成了蝴蝶?到底我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现实?又追问现实又是什么?

是不是很拗口?以你现在的知识储备量,你会不会看到这里要发出“妈妈,这个人有精神病吧?梦和现实都分不清!”

其实这是常识谬误,这些都是非常先验主义给予很多我们看到的现象给了定义或者概念,比如确定这个人物理形态没有发生变化,但思想发生剧烈活动的现象称之为“幻或者梦”,那如果叫“三”可不可以?为什么一定是叫梦?其实你发现没有,现象还是现象,只是为了传播和理解,很早的时候被人以定义了。

这么讲还是拗口,比如你出生了,你什么都不是。我和爸爸给了你一个名字,方以澄。之后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你,认识你的人只要说到名字,就可以马上想到你这个立体的人。但如果不叫方以澄,叫澄以方是不是也不影响你的本质?所以这个就是定义的意义,解决了认识差异问题。

绕回来说庄子,庄子梦蝶其实就是对现象做出了灵魂拷问,为什么先人把这样的现象定义叫梦?这里就引发了二元对立的思考,本体和客体的思考,有了所谓主客观世界的界定。

儿子,任何科技领域的成果其实都是思想实体化的产物,时代或者说人类文明的进步,首先就是从思想进化开始,只有思想进一步升华,才能在自然科学领域取得突破。

杨教授说非常遗憾,中国最精华的思想停留在先秦时期就止步难前了,而西方世界大概在100年前“人类群星璀璨的18世纪中期”之后,也慢慢走向了衰败。

教授说,当代真是一个无比平庸的时代,遂使竖子成名。竖子是什么人?是小人,是不以群体命运为依归的自我的人。所以教授对于当代社会形态是极度失望的。

其实,妈妈在上学的时候,我的导师李欧已经反复跟我说过很多次,人类思想发展在这几十年进一步的沉沦。

100年前,哲学家尼采大喊“上帝死了”,大家都觉得他疯了。实际上他死后不久,人们才逐渐明白了大思想家看的之透之深之远。

遂使竖子成名,这就是老师在课上发出感慨,甚至可以是哀叹。

老话说富不过三代,所以如许多企业家不断把自己的后代送去各种学习,希望他们继续成为继任经营者守护自己企业。这或者是最不需要考虑养活自己的人,为什么不能让下一代去按照自身兴趣去学习和创造,他几乎发出悲鸣,为什么不去培养自己的高贵之气呢?

其实,儿子,赚钱固然令人尊重,读书却使人高贵。

两个小时的课,满满收获,也满是感触,思想深海的驾驭者真的令人折服。尽管教授满是悲观的底色,似乎满身都在控诉这个五光十色的社会,人们无限追逐着低阶物欲带来的快感,而全然放下对于真知,对于真实独体的高阶思想愉悦的追逐。他因为看不到拨开迷雾的可能,或者觉得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迷茫,令他尖锐的语言之外无法回避的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悲伤。


学校雪景

做一个超越时代的思想者,其实又是不得不孤独的。

这些文字,你也许要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妈妈想要传递的东西。但其实妈妈也忍不住,想要从你开始改变,也许人类还会迎来新生迸发的能量,对此,我是坚信不疑的。

不知不觉,把这篇失去的信,又再找回来了。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下火车了。这几天我应该晚上能在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感觉。这两天我们几乎每天都有通电话,一打通你总是不愿意马上挂掉,在那里期期艾艾,扯东扯西。

或者真的是我离家太久了吧,元旦的时候好好一起说一下“废话”,干一些“废事”吧!


成都青城山你三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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