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婆家回来，中途，车门跃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她！那么远，又那么近。我似乎从不曾想起她，又恍惚昨天才听过她的吆喝。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竟让我忐忑起来。
有十四五年了吧，岁月好似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依然是那样瘦小的个子，脸上扑着又厚又白且不够均匀的粉，口红总是在嘴角晕开，显得不太利索素净。而最突出的，还是那双不一样长的腿，使她走路时显出明显的跛态。
她将篮子放在地上，在我后面坐了下来。我望向她的篮子，里面装着豌豆，还有豆干，都用小塑料袋装成一小份一小份的。这么多年了，她依然在卖这些。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于是转向丈夫：“刚才上来的这个人，卖豌豆和豆干好多年了，我小的时候……”
“你要豆干是吗？要买豆干吗？”我的话突然被这急切的声音打断，侧过脸，瞧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许是她听错了，以为我们要买）。这时，我终于看清，她的脸已不再光滑如昔。我向来不爱吃豆制品，就问他吃不吃，他摇摇头。于是，她退坐到位置上，我骤然内疚起来，好像辜负了一位故交旧友。
她是住在这里，还是住水头呢？不管住哪里，在不同的地方跑生意，光是车费就得损失她好几袋豌豆和豆干了吧。我又想起多年前的她，那时候，她每天都化着妆，提着篮子，到处卖东西，似乎从不疲倦。不管是车站，卧牛山下，街上，抑或是学校旁，我总能见到她的身影。怎么刚才的匆匆一瞥，我竟一览无余地瞧见她的疲累呢？
那时候，我最反感她的妆容。不漂亮就不漂亮嘛，干吗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于是，我总看不惯她，也不问她买东西。而此刻，对她，我竟有着隐隐的同情和敬佩。尤其是她对化妆的坚持——即便她化得很糟糕。
也许，我们从不曾相识，更遑论重逢。但是，我真的认识你。祝你，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