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另一个武相的悲哀---“落第进士”张元
八角点头笑道：“但其实宋仁宗做人也不是那么完美，小心眼的地方也是不少，只不过历来文人们就是喜欢美化他。”
小武诧异道：“哦？何以见得？我觉得宋仁宗最多优柔寡断一些，但品德那是没话说的。以前听说包拯在殿上曾经拉着他的袖子争执，说话急了一些，唾沫星子都喷了他一脸。他还是忍耐着听完，后来居然依从了包黑子的主张。”
八角捋须笑道：“这要看是什么事儿。不管宋仁宗名声如何好法，又据说如何善待宫人，但他总有一个污点是抹不去的。庆历八年（1048年）某天深夜，颜秀等四名内廷侍卫，率领了一些叛乱军队杀向了内宫。闻讯之后，曹皇后制止了正想跑路的宋仁宗，然后下令关闭宫门，冷静指挥了平叛事宜。”
“曹皇后出身兵户之女，故不惧作战、指挥若定。叛军乱杀跑出内宫门外的人，之后发现进不去便开始放火烧门；而曹皇后闭门之时，已令宫人聚集储水，然后从宫楼上向下浇水，导致火烧不起来。这样僵持和拖延了一段时间后，援军赶来消灭了叛军。于是叛乱分子全部被杀、事态迅速被平息。”
图表7宋仁宗年号一览
小武若有所思道：“看来宋仁宗的曹皇后倒是非常有武将气概呀。”
八角微笑道：“但这里却有些说不通的事情：内廷侍卫们为何要谋反？不是说平时皇帝对他们不错吗？而宋仁宗事后却认定，这是曹皇后自编自导的好戏，所以她才那么指挥若定！只因为自己更喜爱张贵妃，曹皇后便用这个方法来巩固地位。”
“群臣们都不同意宋仁宗的主观臆断，但因叛乱分子没有留下活口，所以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从动机上来分析，曹皇后不太可能将造反当成是儿戏之举，因为戏演得好她也没得到什么、戏演穿帮了就会全家被灭门。这种事的收益和风险太不成正比了！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做这种选择。”
小武犹豫道：“这说明宋仁宗内心还是有些偏狭？但是在表面上，他自幼受过良好教育，要求他去努力充当一个从善如流的好皇帝？”
八角捋须笑道：“宋仁宗在很多时候不敢轻易决断政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还有一件事情，只因他个人主观上的感觉不太好，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简单地说，他为敌国栽培了一个‘武相’！”
小武大惊道：“你说什么？宋仁宗为别国培养了一个‘狄青’？”
八角呵呵笑道：“不错。前面说过，天圣五年（1027年）的那科考试，高中的有王尧臣、韩琦、文彦博、包拯、吴奎等名臣，这算是整个封建时代出人才最多的科举之一了。可是偏偏就在那一科，漏掉了另一个关键人才。从事后来看，此人的能力要比这些考上的名臣们更高。”
小武更加震惊，道：“此人是谁？”
八角微笑捋须道：“此人姓张、是陕西人，真名在所有史书上都无记载。后来留在历史长河中的，却是他的化名‘张元’。他也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已通过会试、却在殿试上被刷掉之人。也就是说，别人没有考上、最多是个‘落第秀才’或‘落第举人’，而他却是一个极其罕见的‘落第进士’！”
小武大为奇怪，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八角大笑道：“在科举之中，会试最为重要，那是顶尖才子们真刀真枪的比试，卷子也由一流的主考官来评分；而殿试只是走个过场，体现一下皇帝的参与感罢了。一般来说，在会试以后、到了殿试时，皇帝只是挨个儿见见选拔出来的士子，每人口头上勉励几句，然而圈定一下名次即可。”
“张元同其它众才子一样考过了会试，但他的性格是才气冲天、棱角分明，到殿试之时，他讲话口气依然是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这就让身为殿试考官的宋仁宗感觉很不爽，给他的殿试评分打得极低。”
小武呵呵笑道：“皇帝是见不得别人讲话比自己更牛啊！”
八角微笑道：“不错。所以到后来一算总评分，由于面试得到的0分拖了后腿，硬是将张元变成了最后一名。而且为了证明圣裁英明、体现存在感，宋仁宗还决定将总评分最低的几人‘末尾淘汰’，不让他们的名字上‘东华门外的皇榜’。”
小武嗤的一声笑道：“原来张元就这么在最后关头落榜了。”
八角呵呵一笑道：“你可以想见这对落榜生的打击有多大！毕竟他们已通过了最难过的会试、周边人也早恭喜过了他们，本以为去参加殿试就如赴鹿鸣宴般轻松，结果皇帝也见过了，最后竟还落了榜！所谓上的越高、跌得越重，张元还不如那些根本没通过会试的学子，感觉反而好过一些。”
小武点头皱眉道：“确实如此。如果没通过会试的话，下次还能再考。但这个张元已经见到了皇帝，却被当面打了低分。这样一来，他以后也没法再参加科考了。因为再次通过会试后、还是要去殿试，皇帝看见他又不爽。这岂不是陷入了死循环，没有办法可想了？”
八角点头捋须微笑道：“正是如此。张元痛定思痛，想想仕进之路已绝，自己只能弃文从武、去西北边关投奔军队，也许还有靠军功翻身的一天。后来，他来到了大西北，与同样怀才不遇的好友胡喜一起寻找机会。张元希望能够打动边疆官员，便将自己的一些诗文刻在大石碑上，租了辆驴车载着石碑整日在大小街道徜徉。”
“这块大石碑上所刻的诗，包括有一首张元自作的《咏雪》，写的相当有气魄。而且流传到后世，对金国皇帝完颜亮和近代毛委员的诗词创作风格、也有很大影响。我可以念给你听听：
《咏雪》
张元
五丁仗剑决云霓，
直上天河下帝畿。
战罢玉龙三百万，
败鳞残甲满天飞 。”
小武听罢，点头道：“果然很有气势！看来他的确很适合大西北。”
八角微笑道：“当时韩琦就在西北主事，也知道这个跟他同科但是落榜的张元。然而听说此事后，大约是韩琦顾及宋仁宗不喜欢张元此人，便不去搭理每天在各条街道上跟着驴车走、不时大呼小叫、时而饮酒、时而大哭的张元和胡喜。”
“后来见两人的‘行为艺术’愈演愈烈、影响不好，韩琦也只得派一个将领去接见二人、聊聊他们有什么诉求。但那位将领并未打算接纳二人，谈完之后便派人将他们送返原籍。而原籍的小县官接到西北发来的文书，认为二人故意在边关大帅那里给自己添麻烦，故斥责了张元。而张元回口顶撞，被县官打了一顿板子。”
小武摇了摇头，叹息道：“张元的性格肯定是倔强的，一个小小县官就敢打他？肯定是怒火万丈。而在那个县官看来，张元既然科考不上，也不过是一个小民罢了。居然还敢顶嘴父母官？那如何不打？”
八角微笑道：“所以这次侮辱，终于将张元逼上了不归路。他决意去西夏闯荡，不愿留在没有出路的宋朝。临行前经过项羽庙，据说他倾囊买酒，在庙中悲歌数日、大哭不止，然后与胡喜一起决然上路，从此改用化名。”
“到了西夏，两人继续发挥了行为艺术，故意在酒店大声喧哗、连做惊人之语，并且醉后还在墙上题诗，落款是‘张元吴昊来饮此楼’！巡逻者见他们不是西夏人，便擒去见首领元昊。元昊听了二人的名字后，怒责他们为何触犯自己的名讳？”
小武笑道：“这分明就是故意的。难怪他们化名为张元、吴昊，明显就是冲着元昊来的！只是那个胡喜为什么改姓了吴？”
八角捋须笑道：“还不是担心连累家族的原因？反正胡、吴音近，改姓更名才更可放手而为。元昊也是一代开国枭雄，但是张元丝毫未被他气势压倒，却瞪大了眼睛反问：犯了你的名讳又如何？你连自己姓啥都搞不清楚，还管什么名字？”
“而这句话命中了元昊的要害。因为党项人原无姓氏，唐朝将他们从川西迁往宁夏时、赐首领姓‘李’；宋朝皇帝又赐他姓‘赵’；元昊自认党项人是鲜卑之后，应该姓‘拓跋’；而后来他又跟了朋友而改姓为‘嵬名’。所以称李元昊、赵元昊、拓跋元昊、嵬名元昊等等都是对的，事实上他用过的姓可能还不止四个。”
小武哈哈大笑，道：“好吧！李元昊被张元噎的是无话可说呀！”
八角微笑道：“李元昊见二人丝毫不惧自己的气势，显然不是等闲人物。反正西夏缺少人才，就留用了他们。后来，宋朝也发觉了一点端倪，但也不是完全确定，于是令地方官先将二人的家属羁押。”
“后来西夏派间谍偷入宋境，到二人的家乡后假扮朝廷使者，用伪造诏书提走了他们的家属。一路上无人发觉，等一行人抵达宋夏边境时，却有一支威风锣鼓队声势浩大地迎接，奏乐声传出数十里。世人这才得知，是元昊下令在边境举行盛大仪式，欢迎西夏太师、国相兼尚书令张元的家属到来。”
小武皱眉道：“张元及其家属在宋朝济济无名、毫无地位，到了西夏却很荣耀风光，所以他就死心塌地给元昊卖命？”
八角捋须笑道：“张元在宋朝缺少什么，西夏就会给他什么。这就是枭雄元昊的用人之道，不然怎么聚拢外来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