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吉兆胡同还在,会馆里又传出皮鞋的高尖触着砖路的清响。你穿着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露出苍白的瘦的胳膊,和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涓生那绝情的话语打破了死寂的苍白的沉寂,你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便又苏生。你认真的望着他,点了点头,说:是该分开的时候了。转而离开了这个让人心生爱恨的破旧的小屋子,多停留一秒都觉得是浪费。
院子里的几只小油鸡有气无力的来回踱步,在你高跟鞋的惊吓下,迅速地拍打着硬仞的翅膀跳往砖墙角落。院子里遍地散落的腥臭的鸡屎在烈日的照射下变的越发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是房东太太喂养的,你的已经被吃了。还有那个整日跟在你的脚后跟的通人性的叭儿狗阿随,也被吃了。你的眼眶红了,为小油鸡,为阿随。你为它们短暂的生命感到不值。
身后的破屋静如死寂,另先前的欢声笑语显得愈加讽刺。但那谈男女平等、易卜生、泰戈尔的语声却早已在你的心里生下了跟。涓生说你应该向娜拉学习,于是你将自己仅有的生活财产连同轻蔑的笑留下,像娜拉一样毅然决然的出走。未来的日子,你不会回来,也更不会堕落。
走出吉兆胡同,你朝着父亲家的反方向走去。路上讥笑、猥亵、轻蔑的眼光早已葬送在时间流里,你如往常一样镇定地缓缓前行,坦然如入无人之境。几分钟前的落寞在沿路垂柳的摆动下早已烟消云散。你努力搜索着尘封的记忆,将先前压抑下的书文知识挤压式的从大脑中提取出来。它们是你获得工作的门槛,幸而你还没有忘却。搜索的间歇之际,你还顺便在心里感谢了一下涓生对你曾经的启蒙。
拾遗杂志社鹤立在眼前。你整理了一下着装,顺了一下头发,迈着自信的步子走了进去。这积淀了近百年的历史文化在你口中娓娓道来,在编辑们赞许的眼光下你成功的得到了工作。你预支了薪水,在杂志社附近租了一间小屋。一个月后,你的生活步入正轨。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也会回忆起以前。那时的觉醒不止在爱情,但在那个充满鬼气的社会里,因为你是女人,你当然得不到人的生活。于是你只能与那尖酸的房东太太争斗,用那可怜的倔强支撑自己的坚强。社会容不得你,你只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堕落在家庭川流不息的吃饭中。你的骄傲,犹如破碎的镜子散落在地上。而更让你歇斯底里的是,你还不得不在涓生的眼前硬生生地吞下那些碎渣,划破的伤痕同鲜血一同咽进肚里,疼在心里。可是,你无能为力,谁让你是社会容不得的女人!而如今,你解脱了,可是梦醒的时候,眼下依旧是一双泪痕。
后来啊,你拥有了自己的家。你甚至把客厅改建为书房,一排排陈旧但是散发着香气的书整齐的摆在那棕木书架上。你活在自我的世界里,成了一个令人羡慕的作家。你描绘着那个连空气都充斥着疲乏的鬼气社会,还有千万个空虚抑郁的灵魂。爱你的人,说你的文字让人心疼;不爱你的人,责你悲观厌世。但是你无所谓,只有亲身经历过的痛楚的人才会虚空于新的生路,寂寞、悲哀。
你拒绝了所有男性的求爱,独自负者虚空的重担,在灰白的长路上漫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