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鹿儿岛市中部的城山是⻄乡隆盛战死的地方。我就出生在 城 山 脚 下 甲 突 川 河 畔 的 药 师 町 ( 现 在 的 城 ⻄ 町 )。 那 一 天 是 1 9 3 2 年1月21日,但户口本上登记的却是1月30 日,这是因为父母忙手 工作而晚报了。 我是父亲眼市、母亲纪美的次子,我之后还有两个弟弟、三 个妹妹,家里共有九口人。儿时的记忆总是与泪水相伴。我是个 窝里橫的爱哭虫,总是拽着母亲的衣⻆寸步不离。当母亲忙于家 务把我扔在一边时,我立即就会哭出声来。因为哭也没人理,我 就更起劲地哭。有时会一脚将室内的纸隔扇踢个洞,母亲就真的 生气了。⻅到母亲动怒,我也真的哭了。这一幕经常重复。 据说母亲经常抱怨:“这孩子一哭起来,三个小时也停不下来” 大我三岁的哥哥利则是个乖孩子,从不让父母操心。可在我 身上却要花上双倍的工夫。哭累了,我就钻到桌子底下,仔细看 那些木纹,那曲线时而变成海,时而变成山,时而又如翻滚的波 浪,当时幻想的光景,至今还会浮现。
另 一个留在我记忆里的就是,电动⻢达发出的卟隆卟隆的声 一哭三小时。父亲原先在一家印刷厂工作,由于工作认真,被经常来厂的 一位纸张批发商所赏识。他出让给我父亲一台二手印刷机,于是父亲就将家里的偏屋改造成印刷⻋间,开始了独立经营,我就是 在那时出生的。 父亲做事仔细周到,为按期交货不惜通宵达旦,对所给的工 钱没有半句不满。因此,那个批发商就更加器重父亲,有次又运 來了自动制袋机,并说:“ 机器的钱过几年再付也行,我再给你介 绍买家。” 条件虽好,可是据说父亲以没钱为由,迟退不肯允诺。 〝技能不错,但欲望太低” ,这是大家对父亲的评价。
附近的阿姨们常来我家帮忙。经常会工作到很晚,大家会像 一 家人一样热用地围桌吃饭。母亲除了家务以外,还要负责给阿 姨们分配工作。母亲性格开朗,与沉默寡言、匠人气质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孩子在外面打架受伤回来,母亲会塞给我 们一把扫昂,把我们赶出去,说道:“报了仇再回来!〞虽说鹿儿 岛盛行大男子主义,但只是表面上给丈夫面子,而实权往往掌握在妻子手里的家庭也很多,我觉得我家就是这样的典型。 当我家打出了“稱盛调进堂〞的招牌后,可以说生意兴隆。 但由于加工费低廉,赚头也不大。不过对于父亲来说,只要能养 活家人,也就满足了。父亲认为,与其做大生意,不如脚踏实地。 这是父亲的优点。这个印刷生意利润不高却很繁忙,周日也无法休息,机器从早到晚轰鸣不止。 偶尔休假,有时一家人会去樱岛采摘枇杷。当时,樱岛的山上满是成片的枇杷树。我们先是塞饱肚子,然后再装满背包,满 载而归。孟兰盆节和新年时,我们会去泡温泉,地点是位于甲突 川上游的河头温泉。父亲每次 一说起河头,孩子们就会欢呼雀跃,
因为每次都能吃上寿喜烧,这也许是父亲唯一的奢侈吧。 我平时的玩伴主要就是哥哥,我经常提着桶跟他去甲突川抓 ⻥。哥哥不停地用渔网捞起鲫⻥和虾,其他孩子会用美慕的目光朝我们的桶里看。我虽然一条也没抓到,可也得意扬扬。把小虾 连皮带壳加上盐、糖等作料在锅里一煮,这就是我们的零⻝。
到了夏天,我们就只穿一块兜裆布在河中游泳,河水清澈, 仲头便可看⻅被郁郁葱葱的树林所覆盖的城山。有着茂密树林的自然环境,让人感觉不到身处城市之中,我就在这里⻓大。 在回忆自己的童年和父母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 自己 像谁呢?父亲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在战后的混乱时期,母亲希望父亲能像以前一样重开印刷厂。可是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大量 举债购买印刷机器。谨小慎微的父亲丝毫没有借钱的打算,所以无论母亲如何劝说,父亲也不肯点头。母亲当时一定是非常焦急。 在企业经营上,我也是事事谨慎,将无贷款经营视为信条,在这一点上似乎是相当多地遗传了父亲的性格吧。而母亲总是乐观开 朗的。毫无疑问,这一点也让我继承了。无论身处何种遊境,我从不气馁,从不放弃希望。这样的性格自然是遗传了母亲。 父亲眩市家都是男孩,他是四兄弟中的⻓子。在他20 岁那 年,他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去世了。因为父亲的两个弟弟还很年 幼,有人劝祖父七郎续弦。但祖父认为,还是让⻓子讨个老婆为好。于是我的母亲纪美就嫁了过来。
新婚的母亲当时只有19岁,还要照顾三个小叔子。不久之后, 家里开了印刷厂,母亲操持起家业,同时还得一手照料整个大家 族,但她从无半向怨言。母亲性格刚毅,不把辛苦当辛苦。如此坚强的母亲,对待孩子却是十分温柔。12月14 日是纪念赤穗47 义士为主君复仇的日子。每年这一天,鹿儿岛小学五年级以上的 学生从傍晚开始,就要在礼堂的地板上正襟危坐,聆听校⻓朗诵 《赤穗义士传》。鹿儿岛虽处南国,但这个季节却寒气逼人。天气 寒冷,加上脚麻,哪有心思听下去,但还得坚持到晚上十点。
拖着冻麻的双腿回到家时,母亲早就站在⻔前等候我。我紧 靠火盆,锅中是咕嘟咕嘟翻滚的赤豆年糕粥。“煮好了,快吃吧!” 母亲端来满满一碗粥,那粥冒着香气。我一声不响,把脸埋在热 气中,贪婪地吃起来,母亲微笑着注视着我。直到今天,每当 东豆年糕粥放在面前时,透过热气,我仿佛还能看⻅母亲当时的 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