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回到这个阔别已久,有着别样情愫的故乡。
一天一夜,却是十年的离别。
家里的变化大到令我咋舌,我从这个水土孕育的故乡走向了车水马龙的城市,这么一走,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才回到了这个于我来说完全陌生的故乡。夕阳从远远的山那头落下,我带着行李,站在十字路口竟然有些迷茫。
奶奶从路的那头叫我,她苍老的身影让我大为惊讶,夕阳将她的身子拉得好长,或许是我太过于敏感,鼻头忽然一酸,看着她蹒跚的步伐,我心思飘然离去,竟忽地感受到朱自清面对父亲老了时那种隐约的无奈感。
回到家后,我登上了儿时最喜欢的房顶。那种俯瞰村子的感觉令人心驰神往。学业的繁重压得我几乎感受不到天然的清爽和轻松,每时每刻我都在升学考试以及学习压力中喘息。眼睛正漫无目的的飘着,忽然发现我小时候常走的那条小路早就掩埋在了杂草中,门前的那片草地,稀稀疏疏的剩不下些什么,儿时的欢声笑语,一并同小路消失掉了。
02
奶奶在楼下唤我。
声音比记忆中的更显得沧桑,我看着渐下的夕阳,心里竟然有些凉薄,我匆匆的下楼,奶奶正在厨房捣鼓着晚饭,她一看见我,便笑了起来。那样子实在是太过于温柔,我一下就显得有些局促。“孟孟,你最喜欢吃的四季豆,我马上做好了,你那些行李等会我帮你整理一下,这么多年了,长的越来越水灵了。”奶奶一边看我,一边炒着菜,好像是要将遗失掉的十年里的我全都看回来似的。我和她对视,竟然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些惊慌,还有和我一样的局促不安。
小时候我是被奶奶带大的。后来我被父母接走了,奶奶便守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等着我们回家。奶奶的孩子还算是很多,除了我爸爸,还有我姑姑和我的两个叔叔,他们都是聚少离多,很少回家。我和奶奶的感情最深,自小我便是在她的眼皮子下长大。想起每当过年时,她苦苦守着电话问我回不回家时,还有我断然拒绝的话语,心中就如针扎了一般,穿心的疼痛。
我也一样遗失了奶奶的十年。不能说是遗失,应该叫做放弃。如今越长越大,我越来越害怕奶奶同这抹夕阳的余晖一样,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接着是我的心里,最后是我的记忆里。
我看着她盛上刚煮好的四季豆,又为我炒了两道小菜,全是我小时候爱吃的。可时光走了那么久,我早已不爱吃这些菜。可当我入口时,儿时的记忆便肆涌开来,撑的我眼中冒泪。
“好吃吗?”奶奶有些紧张的问我。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奶奶的菜让我回到了小时候,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些阻绝了世间所有罪恶的时光中去了。想想这几年的压力,我竟然无从释放,只能将眼泪生生的逼了回去,扯了一抹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笑容。
奶奶看我这样,手足无措的说道:“怎么了?不好吃吗这菜?”她惶恐的夹起一道菜,我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想念了好久奶奶的菜,终于吃上了。”她一愣,忽然笑了起来,原本是要自己吃的菜,全夹在了我的碗里。
奶奶,对于过去的十年,除了对不起,我想不出什么更加合适的话语来表达我的歉意。
03
那一夜我睡得极度得安稳。一觉至天明。
我有早起的习惯,喜欢漫步在清晨的空气中,感受大自然的馈赠。奶奶起的比我还早。清晨实在是有些寒冷,但这并不能妨碍我的心情。奶奶正在生火,我连忙去帮着奶奶。小小的一团火越来越温暖,我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好。
漫步至小时候经常玩耍的池塘,忽然记起年少时下水摸螺蛳的那段时光。那时的天气是真的非常的热。哥哥组织着一群我们的小弟,一起下河摸螺蛳,太小的孩子时不允许下水的,我不管不顾,还是偷偷的下了水,欢快的寻找螺蛳,哥哥看到我这么坐,也没管我,我们就在池塘里度过了整个夏天。这期间的趣事多得数不胜数,还有钓龙虾,抓鱼的事情也暂且不提。这个池塘承载的不仅仅是我的欢乐,更是承载了我整个童年。
我心情越来越好,越来越觉得我靠近那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只有一步之遥。可惜的是,这个池塘里越来越小,甚至还有些浑浊了起来,那些年里池塘一直是干净清澈的,时间的步伐一晃眼就是十年,连池塘也不免要抹上一些痕迹,更别说是童年里的那些人了。
04
我原本以为,我能在这片已经模糊到不行的童年记忆里再度找回我自己,奶奶的菜,消失的小路以及浑浊的池塘,就算是十年过去了,它们还是能存留在我的记忆里的。我靠着这条仅存的记忆摸索着想要极力的寻回我早已经丢失的纯真、清明、快乐。
直到我忽然毫无征兆的记起一件事情,它狠狠的把我所有营造起来的美好统统打碎掉了。那是我的父母,接我进城里的那天。他们牵着我的小手,神色温柔明艳,仿佛一道光似的,带着我到了城里的小学上学,我看见嘴角满是笑意的老师,还有同学们投来的各种目光,当时我就意识到,我已经告别了我那包容我一切的故乡了。它尽心尽力的掩埋掉了世间的痛苦与悲伤,掩埋掉了我的恶意,掩埋掉了我所有的缺陷,尽力的让我快快乐乐的活在人间。
然而,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