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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人生的大起大落,什么乐极生悲,喜极而悲至,短短几天里可以尝得淋漓尽致。昨晚想要写些什么,想着“是时候写些什么”的时候,教室里的灯很黑,投射到面前作业本上时已经漆黑一片了。幸好我还有台灯,发黄的灯光映得四周分外明亮。窗外是浓墨般的夜色,街灯还不如车灯雪亮,静悄悄的,连写字的沙沙声也没有,不知是我听不到,还是世界真的陷入了如此这般的沉寂。语言变得苍白无力,如鲠在喉的感觉让我窒息,手机屏幕上计算器得出的结论被再三确认,无可避免的,我们又被几行数字给定位了。
对于学生而言这仿佛是无可避免的事,正如学长所说,高中三年的喜怒哀乐凝结起来,还不是一张冷冰冰的成绩单。阶段性考试对于检验学生本人在一段时间内的成就有着杰出的作用,无可否认,却正因为状态的不稳定性和结果的不确定性,以及背后所预示的一系列未来,这事看起来没那么单纯,引来的无论是狂喜还是悲伤,都有了一丝ephemeral的意味。
该从何说起呢?每一件小事的因果线都是复杂的,哪是我这种半吊子的水平讲得清的呢?更何况思路混乱起来,制衡那些数字的因素就从高难的最后几问变成了小学生都轻松无压力的十以内加减法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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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从那件事开始吧。
运动会。学生时代珍贵的记忆,饱含着汗水团结等等等令人回想起来头皮发麻心跳加速的热血词汇。我们的运动会分两天,第一天是开幕式,第二天就是正式的比赛项目了。这两件事势必有个主次,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没错,开幕式才是这场运动会的重中之重,每两个班级组成方阵在开幕式上跳舞,观众是主席台上一系列仅有一面之缘的领导嘉宾,有身份有地位,只是你永远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罢了。一个月的时间,从上操到体育课到课活夕会新闻联播,已经过去十余天,再想起那时的荒谬行为,我还是会觉得,从上到下,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讲清原因——我们可能都失了智吧。什么“附属舞蹈学院”这样的段子被拿来苦中作乐,漆黑的夜空里挥动手臂,浩浩荡荡八百余人的三次彩排,七十块钱的演出服被汗水黏在身上任由它们湿哒哒地往下淌。热到眼前一片迷蒙,空气烫得发白,并不存在的雾气在视野里飘啊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真正上去跳舞的时间却短到难以置信,一瞬间就过去了,唯一的记忆是旋转时姑娘们扬起的红色裙裾和粉红的头纱,真是好看啊。
那些练习的时光,现在看来尽是浪费,这是无可置疑的。一遍遍无谓的重复,和军训一样,纯粹是政策性的存在。
没什么可说了,一天天在日记上写下“这样的日子也一定会成为成长的养料”自欺欺人,“一定要沉稳下来不能浮躁期中考试就在眼前”全面崩盘一塌糊涂。重度雾霾里的运动会,灰蒙蒙里拿下400米全校第三,说着“我还想多活几年”,算了吧,有些东西哪是你说抵抗就抵抗的过去的。起义也要有实力,不然等着GG。
3
流水样过去的日子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考试过程除了有几科觉得时间略有紧张以外,总体还是很正常的——正如考砸的人在考试时往往也感受不到自己发挥失常一样。考完之后送了一口气,下午五四表彰,非常愉悦地领了手机和编辑谈稿子,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和专业人士讨论自己文章中的问题,感觉很新鲜也很真实,毕竟随着谈话的深入,文章的问题一点点暴露出来,主线不明,主角性格前后矛盾,衔接不连贯,情节上有逻辑漏洞,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心中却是深沉的喜悦,尽管抱着脑袋躺在宿舍蓝白格子的床单上,晚饭也不去吃——“茶饭不思”地思考新版大纲。周末约了同学去滑冰,大概是冬奥会之后头脑发热第三次去了,三分钟热度这种东西,来的越远越好吧。
我喜欢看滑冰,不仅是因为羽生结弦的缘故。不像跑步篮球这些项目,滑冰是打分的,裁判们给选手的每一个技术动作以及pcs完成打分,求平均最后加总,差距往往就在小数点之后,这和我们考试往往是一样的,半分只差,天上地下,纵然依旧高到旁人只能仰望,也已经输给自己的心,面对唯一的机会和渺茫的前路,毅然前行。不论平日怎样刻苦地练习,也无法保证比赛时一定能clean,这正是比赛好看、让人感觉燃的原因。正因为不到最后一刻,结果永远未知。就连比赛设置也和考试十分相似——多少短节目发挥失常、长节目爆发逆转的例子已经不想去数了,索契的mao,记得知乎上有个评价说,和金女王相比,mao更愿意用孤注一掷的勇气去博弈冠军,比如3A。再看平昌,称霸整整一个奥运周期的梅娃在最后的最后输给自己的师妹,她心里的感受也只有本人才能懂了。出走北美是她的选择,是她为了在花滑事业上继续作出的改变,在小女单们技术难度飙升的时代,她的选择何尝不是又一种孤注一掷。人们看到柚子卫冕的风光,卫冕背后是怎样的四年,却只有爱他的人才能窥得一二。甚至海盗,为了一枚奥运奖牌,硬是走过了八年岁月。哪怕稳居世界霸主地位,也无法保证次次夺金,因为优秀的人总是存在,而运气也是成功的一大要素。
如此来看,我似乎不应如此重视这次的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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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说哪里有些微妙的不对,大概就是在周四的晚上,复习物理,他问我一道题,我惊觉自己已经把第一单元的知识忘得透彻。
但也没放在心上,截止那时从未下过90的物理是铁板一块,无论发生什么也绝不会是物理出事。
考完之后的物理课,对过答案之后,我陷入一种困境。
纠结的不论是死得惨烈的第一单元,还是各种神志不清发生的低级错误,都无可否认,这一把大概是玩大了。
然后是第一科考完的语文发卷,勉勉强强正常发挥,反正我这科从来都没有优势。然后几个副科都对了选择题答案,生物错的不多,地理历史依旧不咋地,政治错的挺多。化学课讲评试卷,心里已经有数,还可以,但没什么出挑的,顶多中上游吧,政治课之后知道这次政治很难让自己满意了。
周一下午拿到生物成绩,一个没投入什么精力的科目居然考得还挺高,不笑出来心里也还是挺开心的,晚饭之后有些飘飘然,在学校小卖部买了7块钱的维他柠檬茶犒劳自己。
维他放在桌上还没开,又是几科已经发下来了。我是万万也想不到会有历史地理同时掉下80这种操作的,也万万不会想到还有更残酷的在身后等着我。只是气氛实在是让人难受,大考之后作业一般都很少,早早完成之后装模作样地看文学杂志,不一会有外班同学推门说“叫一下你们班xx课代表”,两人应声从坐上站起伴随周围人短暂的哀鸣。他们去核分的时候,我只感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和跑800前的心理作用一样,思路无法集中,面前的杂志半天不动一下。班里是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知道科代表们抱着一摞卷子回来开始发,大家开始讲话,讨伐二卷分高的,大声嚷嚷着“哎呦这个题咋回事”“啊我这里真是错了”加上一些并不太干净的词汇,这些我是听不见的,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咚咚,好像两军阵前擂鼓,那一通“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吧”的狂妄鼓声。直到试卷到手,再崩也不会太低的底气是一方面,拗不过鲜红数字是真的刺痛双目。——这样的过程每次大考都是九次,我本来以为时间久了就会习惯——那天发了历史和地理,好像后来发了英语,记得他们给我立的小旗换来默写零分,一时间只想大笑,笑到流泪。身旁同样零分的钟哥已经把试卷团了,我想了想,还是团吧,不然胸口的气咽不下去,于是我也把试卷团了往地上一戳,头埋臂弯里什么也不愿想。
回宿舍之后刷了seimei和hope&legacy才睡着,做了噩梦,梦见安洁对我遗憾地摇摇头说“没上140”,然后就真的没上,而且差的还挺多,我又错了小学生都会的百以内带分数加减乘除,而且错的不止一道。摇摇头已经清楚梦想中的巅峰是不可能的了,一科一科算下来他倒是发挥得极好,稳定而出彩,我开始认真思考被超过的可能性,除了凭空叹气念叨着“算了吧”“期末进步50名”以外就是无穷多的情绪萦绕在胸口了。物理自然也崩掉了,最后的总分加加减减,居然比他高1分多,没有一点喜悦或淡然,只有一种锤烂面前一切的冲动。有什么意义呢,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人家刻苦努力年排进步30名一举冲进前6%打破高分段的垄断局面和我一路退步到最初起点的事实。该说的话已经笑过也哭过了,眼前残酷的现实,想和相爱的东西相伴一生是很难的,梦想专业的门槛高到天际,天才从来都不少,隔壁班班长不就一如既往以无懈可击的九科拿到了年纪第几么?就算不知道具体数目,也知道肯定是前五,那样又是另一种天才,你看不到他们怎么努力,就能在云端稳稳立住脚跟。
5
其实我还有过更落魄的时候,这远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坎,或者希望的路在天国,登高而招也看不清楚。
可当我已经不会因失利而痛苦的时候,麻木的心才真的阻止我前行吧?
那些恐惧——那些藏在未知之地的恐惧——大概是梦与现实的鸿沟,你们的期许,他们的笑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和话语,在黑暗的角落里熠熠生辉。
借口说四月份活动多,从现在起刻苦努力,结果学生会立马就开会了,接下来一整个月都是极其忙碌的状态,再加上科协,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事,孜孜追寻的自我又要怎么诞生?
那时候的阳光是那么炽热,兴高采烈的时候,从枝杈缝隙里流泻出的光线都像钻石一样。树影婆娑。
一面说着“再也不会有这样低级失误”的狠话,一面也真的在想“你们为什么还在学,能不能不要学了”。
这是我在追求的高中生活?15岁尾巴上的青春?
年初的时候,新概念失利,我有接近三个月都没写什么东西,在文档上写下“我好像失去了创作的欲望”,对着空空荡荡的Word静坐半宿,也还是只有这一句话而已。说穿了还是恐惧吧,莫名其妙的,不值一提的困境,长时间走不出来,一颗年轻的心脏跳成了灰烬,勇气汇聚不起,要漫长漫长的年岁才能拯救挽回。事实上,我对未来的规划还算清晰,只是过高的目标带来动力的同时往往也……
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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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到接下来一个月到两个月会非常难走,前路变得更加恍惚,就连我写下的这些文字也又凌乱又慌张,再不复先前的漂亮和沉着。我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在静悄悄的屋子里面,傍晚终于凉快了一些,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汗水搭在衣服上那种令人烦躁的27℃。一夜之间我们就告别了这座城市的春天,仿佛不再有人记得上个月刚刚下过一场雪。
四月的雪。壮丽恢弘的景象——红色砖楼让我穿越回人朝分,同样的人流,却不是绿色的校服外套,一年一年的好景被错过去,长大,虚妄,没有留下曾经。那些人们的笑脸如斯模糊,和从前的豪言一起被埋葬在烟尘余烬中。只要一句“期中考试没考好”就能概括的废话,如果你能看到这里,真是感激。
巧的是,上一篇琐记也写在考砸之后——11月月考。那时候从北京展览馆一路狂奔回家,看到熟悉的小屋子后终于赶到一颗心重重的落了地。
我依然是从前的那个我。
走在经过地铁站后左拐的路上,满停的汽车将双行道硬是挤成了单行道。棚户区低矮破旧,垃圾摊在地上,汇成污水流去。麻辣烫小摊半夜还在,一串一串,浸了烟尘和雾霭的露天摊子永远有人光顾。转过去又是多少人生活的旧小区,楼道里黑漆漆,屋里不存在装修,阳台的门吱呀开了,合上要费很大的力气。一周周在这里走,脚步从不停留,然而抬头看到茂密枝叶背后的蓝天时,还是忍不住会笑起来。那些琐碎的难以言明的夹杂着欢乐的悲伤的困惑的小事,就留在这个瞬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