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宽待大唐的,它给这段故事添上无数颜色,嵌了琳琅珠玉,又在挥手衣袖间传了一席佳话。换上盛唐华服,足下是一朝名山大川,蘸取砚上新墨,跃然于纸上的山水花鸟,明眸玉指,落笔皆是情意,新字劳以为诗。我作一方观花客,骑马繁华,追溯唐时欣喜难掩。
唐诗是何?是张九龄“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时鸿雁可托,故人难在的无力深情;是常建“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时即便知晓岁月无情,却无谓沧桑的绵绵禅意;是韦应物“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时忘却人生不如意,一杯好酒互诉衷肠的闲适安逸;是宋之问“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时游子的胆怯无奈;是鱼玄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时渴求光阴赏赐情郎,一生相知一世相守的痴情爱意。
以诗为酒,那唐诗便是难得的佳酿。它清冽甘甜亦醇厚芳香,为路上行人满斟一杯,便引两颊微微,垂涎有瘾。若诗是曲,那唐诗则是千古的传奇。它悠扬婉转亦恍然怅惋,替神明万物轻轻吟唱,便使余音绕梁,泪落沟渠。无论是酒或曲,有诗处则不苍凉,悲与欢,倒都成了懂诗人的馈赠。
在这个才气,文明都璀璨的大唐王朝,每个人都背负着一段故事,或失落或得意,或欢喜或抑郁,他们行走在熠熠生辉的时代,把所有情绪书写成诗,抬头于夜幕,繁星满天,它们见证着王朝的兴衰变迁,藏匿于历史深处,也惊艳了岁月。
我是观花客。足落大唐,拄着一杆长拐,袭一身粗布衣,夹一支狼毫笔,去唐夜市买香飘十里的长安葫芦鸡,再同王建“草市迎江货,津桥税海商”,日子自由多趣。或许再回长安,寻得好酒与诗仙太白临江作伴,看他如何肆意潇洒,大挥笔墨,再见他因无边浪漫,高才雅量促就与玄宗的机缘。前往气势磅礴的大明宫,感叹“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时,我耳听华清宫传来马蹄声声,仿佛见到羞了花的杨玉环嘴角上扬,无人知晓那是玄宗特从南方日夜兼程而来的荔枝。一番劳顿,只为妃子嫣然一笑,这是大唐才有的风华啊。后人白居易,动情于玄宗贵妇之情,又哀于遗憾,写下一首《长歌行》。我客致身旁,在他落笔“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时觉然瞧见贵妃的婀娜妩媚,白居易在诗里期许这段皇室爱恨“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最终却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不得圆满安宁。
大唐终是风流的。它有杨玉环帝王之间无奈的爱情。王朝安定,她是《清平调》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娇艳宠妃。王朝动荡,她便是罪人,哪怕相伴帝王,几度缠绵,也要自缢马嵬坡,换一个缘由。它有杜秋娘从侍妾皇妃到庶民之间的贵贱兴亡。当年一曲《金缕衣》百转千回,而今“寒衣一匹素,夜借邻人机”都是一场云烟,以为撩拨了情意,原还是寂寞无主,最终草草收场玄武湖。它有鱼玄机与李亿的百般恩爱,却被善妒原配的威胁消磨,后来的点水之意也因薄情乐师扼杀。她是良人,却不被善待。咸宜观许是风流,却灭不尽愿有情郎的安稳时光。
一生短浅,我已阅览唐朝无尽风流事,目睹绝代大唐风华。我终要褪去华服锦衣,客毕归乡。沉沦心事,洗净铅华,只为换它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