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小路上,总是乱糟糟的。路面上有好多小石头子儿、空空的易拉罐、塑料袋、纸团、废盒子,还有臭烘烘的粪便。
从来没有人打扫这条路。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为我可以在这条路上找到无穷的乐趣。
那天,我唱着一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经过那条路。路上还是像以前那样脏,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废弃物。
我得很小心,不能碰到那些空空的易拉罐。它们都是不讲卫生的女巫扔在这里的。所有的易拉罐上,都残留着女巫的魔法。那是非常可怕的魔法,可以把人变得很小很小,吸进易拉罐里,再也出不来。
一只蚂蚁正在易拉罐里急得团团转。那一定是个喜欢踢东西的小男孩变的。
我还得绕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袋。那是幽灵的降落伞,可以把人拉到地狱里。
至于那些白色的纸团、废盒子,它们拥有更加奇特的来历,只是我还不知道。
我像一只踩着鹅卵石过河,怕湿了脚的兔子,在路上一边旋转,一边蹦蹦跳跳地前进,绕过那些神秘的障碍物。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无数次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它。
可是那天,我唱起那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时,我的心情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我的两只脚厌烦了蹦蹦跳跳。
为什么不踢踢看呢?
我抬起脚,瞄准前面的一颗小石子,猛地踢了出去。
“咻”的一声,小石子飞起来了。在我的歌声中,小石子冲上天空,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降落在路边的草丛里。这时,我听到小石子降落的地方,传来一阵“呱呱”的叫声。我赶紧跑过去看,原来那颗小石子变成了青蛙。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比我变成一只青蛙还要让人吃惊。
我抬起脚,又踢了一颗石子,这颗石子刚刚飞上天空,就迫不及待地变成一只麻雀,朝远处的树飞去。
难道是因为我在这条路上日复一日的蹦蹦跳跳,练就了我这双充满魔力的脚?
我又踢了一颗石子,石子飞出去后,变成了一只羊,“咩咩”地跑到田野里去吃草。
我终于发现,我的歌声才是导致这些变化的主要原因。那是我无意中听到女巫们泄露的咒语。
我几乎把一条路上的石子都踢光了。
它们有的变成了田鼠、兔子、刺猬、野猪、母鸡、牛和猫,钻进路边的草丛里;有的变成了小木屋、开满花儿的小院、篱笆,出现在路旁;有的变成了一弯池塘、一条鱼、一棵树、一把锄头、一顶草帽、一个竹篓;有的变成了人,背着竹篓,扛着锄头,从小屋里走向池塘边……
我又试着去踢易拉罐,易拉罐变成了一位位穿着铠甲的士兵,整齐地列队,站在路边;我去踢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塑料袋变成无数片花瓣,从天空洒下来,在小路上铺成花毯。最后,路上只剩下一坨难看的粪便了。
我知道,这坨粪便一定会变成什么!
我大声地唱着歌儿,等待着变化。
粪便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公主。而就在那一刻,从我的脚尖开始,我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变化。我变成了一个王子,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帅气的王子,牵着公主的手。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位王子的时候,我曾经爱上一位美丽的公主。
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一样,这位美丽的公主一开始就被恶毒的王后嫉妒。公主逃到了这片荒芜一人的田野上,住了下来。她每天都在思念她的王子,祈祷王子都够找到她。
她的眼泪流成了一弯池塘;她的思念化作池塘里的鱼儿;她的祈祷长成一棵大树;她的等待变成一只只飞翔的鸟儿,去为远方的王子唱歌。
王子终于听懂了鸟儿的歌声。他找到了公主。就在他们即将迎来幸福生活的结局时,王后也紧接着找到了他们。
这是一个很坏很坏的王后,她是荆棘丛里的一根刺变的。像这样的坏女巫,世界上多得数也数不清。她们讨厌这个世界上一切幸福的事情,她们要用她们的尖刺,刺破所有的美好。她们看见或听见一切美丽的事物,都会不受控制地尖叫:“垃圾!垃圾!全是垃圾!”
刺女巫王后恨死公主和王子了。于是,就在王子带着卫兵,前来迎娶公主的那天,她用她的刺,扎了所有的人。甚至连公主养的那些动物和公主住的这片地方,都不放过。
事情就是这样的。
公主变成了一坨最卑微的粪便;公主的家、公主养的动物们都变成了最不起眼的小石子;为公主撒下的花瓣变成了花花绿绿的塑料袋;而穿着铠甲的卫兵,则变成了一只只易拉罐……
那么,王子呢?
王子变成了我。
而我,是一阵孤独的风,没有人能看见我。我日复一日地唱着悲戚的歌,盘旋在这条布满垃圾的小路上。
直到那天晚上,我从乱丢垃圾的女巫身旁吹过,听到了她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