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通讯技术高度发达,人们的生活、交流都方便了不少。但与此同时,由于信息获取和认知能力差异所造成的“新的不平等”也正在向我们一点点逼近。
正如哲学家黑格尔说的那样,绝对的光明,等于绝对的黑暗。
说到国家间的不平等,《枪炮、病菌与钢铁》作者戴蒙德最近也在他的中文版新书《为什么有的国家富裕,有的国家贫穷:比较人类社会》中也专门提到了这一问题。在戴蒙德看来,在世界各地,国家之间的财富和生活水平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衡量国家财富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看换算为购买力的人均收入,另一种是看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无论采用哪一种衡量方法,世界最为富裕的国家挪威都比诸如尼日尔、布隆迪和马拉维这样世界上最为贫穷的国家要富裕400 倍。
国家间财富差异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在许多国家,大多数公民买不起或者得不到那些在我们美国人看来是生活必需品的东西。这些生活必需品包括足够的食物、洁净水、孩子的教育、工作技能培训、医药保健以及牙科保健。在许多国家,大多数人还买不起或者得不到那些奢侈的、不是生活必需品的东西,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些东西却是缺之不可的——比如电视和电影。
在过去,富裕国家的人民私底下可能会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并且,他们偶尔也会把他们的想法大声说出来:
是的,国家之间的贫富差距对于生活在贫穷国家的人民来说是可悲的。
但是,他们的贫穷部分地或者主要地是他们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懒惰,或者至少可以说是因为他们缺少基本的职业道德。再者,不管是不是他们自己的过错,他们的贫穷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问题。他们的贫穷没有伤害到我们。
但是现在,在这个全球化的现代世界上,他们的贫穷已经不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他们的贫穷也变成了我们的问题。他们的贫穷的确伤害到了我们。
现在,那些生活在边远贫困国家的人民——诸如阿富汗人和索马里人——通过多种渠道知道他们的生活中缺少什么。他们通过手机以及其他媒介获得信息。他们看到并且知道,欧洲人和美国人享受着比他们在贫穷国家要好得多的生活,得到更多的机遇。这使得贫穷国家的人民心生嫉妒、气愤,甚至感到绝望。
现代世界的全球化带来的一个结果是,富裕国家的公民们到贫穷国家旅游,把当地的疾病带回自己的国家。
许多贫穷国家的公民们冲破层层障碍,来到富裕国家,这些从贫穷国家涌进来的人群带来的疾病在富裕国家迅速蔓延开来。
众所周知的最为严重的例子就是艾滋病。
艾滋病最早出现在非洲,而现在则已经蔓延到世界各地。其他从贫穷国家传播到富裕国家的疾病还有:猪流感、马堡病毒、埃博拉病毒、奇昆古亚热、登革热、霍乱和疟疾。心生愤怒的贫穷国家的公民们并没有存心想让我们生病,他们身上携带的传染性疾病只是由于他们缺少应有的医药保障而造成的无意识结果。另外,这些人从贫穷的国家移民到富裕的国家,这的确是有意所为的行为,但并不是想要伤害我们。许多贫穷国家的政府正在努力改善其公民的生活状况,但是这些国家的公民们心里清楚,这些努力还要很多年才能产生效果。
如果说真能够产生效果的话。贫穷的人民不想等上几十年,他们现在就想让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孩子享受安全、健康的生活,拥有同等的机会,结果便出现了不可阻挡的移民潮。在美国,移民潮的主要来源是中美洲和南美洲,以及索马里、亚洲。在西欧,移民潮的主要来源是非洲、东欧和中东地区。
贫穷国家的人民移民到富裕的国家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我们。
他们的动机只是要改善他们自己的境遇,但是,在美国、西欧、澳大利亚以及其他富裕国家,非法移民已经成为备受争议的问题。
这些贫穷国家的确有些人因为嫉妒、气愤或者深感绝望而做一些专门伤害我们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成为恐怖分子,或者支持其他人成为恐怖分子。恐怖分子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带给我们很大的伤害。他们的恐怖行为包括驾驶飞机撞毁我们的楼房,在我们的火车站引爆炸弹以及在马拉松终点线放置炸弹;他们绑架并杀害旅行者和游客;他们劫持船只。
所有这些事情——疾病、移民以及恐怖主义——都是国家不平等的直接结果。
疾病传播和移民潮从根本上来说是无法阻止的,而终结恐怖主义则是极其困难且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贫穷国家的人民会继续患上疾病,继续移民,并且继续成为恐怖分子或者支持恐怖分子,直到国家财富差异缩小。
除了国家之间的不平等之外,还存在国家内部的不平等。
这在美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是一个正在扩大的问题:美国占人口1% 的最为富有的群体所占财富的比率还在逐渐增长。相比于美国,欧洲国家的内部财富差异较小,但是依然还是一个问题。当富裕国家的公民们变得心生嫉妒、愤怒或者感到绝望,除了最终暴动之外,他们可能看不到一点出路。
洛杉矶最贫困地区的人民在近几十年发生了两次暴乱。我们可能听说过这两次暴乱的名字:瓦茨暴乱(Watts riots)以及罗德尼· 金暴乱(Rodney King riots),或称洛杉矶暴乱(Los Angelesriots)。
总体上说,这些暴乱主要集中在洛杉矶最贫困的地方。一些穷人伤害甚至杀害其他穷人,抢劫和烧毁其他穷人的商店。但是,在最近的罗德尼· 金暴乱中,洛杉矶富人区的居民们——比如生活在贝佛利山庄的人们——有理由感到害怕,担心这些贫穷的暴乱者们不会只在贫穷地区发动骚乱,他们可能还会把骚乱带到富人区,抢劫和杀人。贝佛利山庄的警察们能做些什么来保护贝佛利山庄的公民们免受人数众多的暴民的伤害呢?
事实上,贝佛利山庄的警察所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他们能做的事情无非是在贝佛利山庄的主要街道拉上黄色塑料警戒带,警告暴民们不要踏进贝佛利山庄里来闹事。很自然,假如暴民们真的想要冲进贝佛利山庄,黄色塑料警戒带是阻挡不住他们的。幸运的是,罗德尼· 金暴乱结束了,愤怒的暴民们并没有对富人区进行大规模的冲击,将他们的愤怒发泄在富人身上。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假如美国国内财富差距继续加大,必然会在洛杉矶以及美国其他城市引发更多的暴乱。假如这些情况发生,暴民们在暴乱期间,最终会冲过黄色塑料警戒带,将他们的愤怒发泄在美国富裕的人群身上。
由此,《为什么有的国家富裕,有的国家贫穷》把国家之间以及国家内部的不平等视作除了环境问题之外的另一个世界问题。
对于我们来说,期望30 年后会有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这是不可能的——甚至都不可能有一个和平繁荣的美国——除非我们能够缩小不平等。
这些世界问题改变了对外援助的宗旨,也改变了在美国国内旨在缩小不平等的一系列项目的宗旨。对外援助以及那些为了缩小不平等而规划的项目曾经被认为是富裕国家和富人所做的高尚无私的慷慨行为。今天,它们不再只是慷慨行为。对外援助和缩小不平等的项目也是富人和富裕国家为了保持富裕以及和平生活而采取的自私的自助措施。
为了减少不平等问题,我们能做什么?一个答案是:增加并改善富裕国家给予贫穷国家的对外援助项目,强化并改进国家内部的社会项目。这些项目是出于好意的,但是它们的结果常常是令人失望的。
钱款被浪费掉了,贫穷和不平等依然存在。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进行了一些成功的对外援助项目,如以色列援助项目;并且在美国国内以及其他国家内部,也成功地进行了一些社会项目。我们还不很清楚,为什么一些出于好意的对外援助和社会项目成功了,为什么其他同样出于好意的项目却没有成功。
在公共健康上花费一点钱就能够产生巨大的利益。但是,可供公共健康项目使用的资金数额是有限的。哪些才是使用那笔有限的资金的最有效方法?例如,疟疾是热带贫穷国家最严重的两种传染性疾病之一。盖茨基金会(Gates Foundation)以及其他基金会和政府,在非洲设立了控制疟疾项目。一些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拥有油田的石油公司在巴布亚新几内亚设立了控制疟疾项目。
但是,我们目前尚不清楚,怎么花这笔钱款才能够达到控制疟疾的最理想效果。应该将控制疟疾的钱款花在购买杀虫剂浸渍过的床帐上,以便人们能够睡在这种床帐之下?应该投资创办廉价的卫生健康诊所,用少量的资金培训卫生健康工作者——而不是花大价钱培训医生——来管理抗疟疾药品?是否应该在住房里喷洒杀虫剂?
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更好地了解公共健康经济,以便对公共健康做出合理的决定。
本文整理自戴蒙德《为什么有的国家富裕,有的国家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