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一直以为,关于生孩子的功课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多,挺着大肚子去书店买各种知名的育儿书,月子书,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和丈夫身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90后年轻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孩子吗?结果是我错了。

很多朋友私聊我,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太伟大了。其实我听了,心里挺难受的,我并没有多伟大,我自私幼稚,我埋怨过孩子,我想逃走过,我庸俗平凡,我不过是人间最普通的一位妈妈而已。希望屏幕那端的你,看完以后,能够永远自在的做你自己,想结婚就和爱人步入婚姻的殿堂,长相厮守,尽好妻子的责任。不想结婚就一直放浪形骸,别听周围人的冷言冷语,余生好好享受自由。

图片发自简书App



关于生产

37周大检以后就意味着宝宝足月,随时准备发动,她说不定哪天就会来到这个世界。春天,阳光温热,我在家怀着喜悦期盼的心情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握着小宝宝的柔软迷你的衣服,看着小小的奶瓶,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种天生的母爱油然而生,眼神温柔,目光坚定。为了这种幸福感可以忽略身体的沉重,腰背酸麻和耻骨的刺痛,也忘记了前三个月抱着马桶吐成狗的狼狈,每个夜不能寐的凌晨我都感到很幸福。

终于,肚子发动了,一家人都充满了期待,只有我在默默按耐自己内心关于生产的恐惧,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身为母亲,就应该凭借一丝丝的母爱,忘却自我,而对即将走向鬼门关的惧怕都要因为自我奉献精神而心生愧疚。我真的并不伟大和勇敢,我只是走了天下大多数女人都会走的那条路,而走完以后我更不能理解为什么现在还有很多中年妇女在叭叭的催促自己孩子去结婚去生育。

见红以后,住院期间,等待宫缩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怕得要死。女人都是虚伪的,都有可能要见阎王爷了,还在那强颜欢笑,扮演一位最“普通”的母亲。生孩子带给我最沉重的一课是尊严的丧失。见红以后,我在医院丧失了我身为女孩的羞怯,我的尊严被母亲的身份碾碎成粉末,消失在医院的检查室里。一遍遍脱裤子,分开腿,被医生伸手进去内检(医生的手摸到宫颈,检查是否软了,开了几指。)。在宫缩剧烈疼痛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腰和小腹像是被大卡车在上面碾压以后还有人像是拧抹布一样用手攥紧我的子宫。我只能在医院的走廊里扶着墙上的栏杆,一遍遍来回走,医院里亮着的时钟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噩梦。我的丈夫陪我到凌晨两点已经不堪重负,沉沉睡去。我疼的直不起腰时,回头望去,始终在病房门口望向我,陪伴我的只有我的母亲。那一刻,我痛恨上天为什么要赐给我一个女儿,二十几年以后在医院冰冷的夜里,她会不会也在经历这些?

开三指以后我疼的几乎昏厥,进产房以后唯一支撑我清醒下去的话就是无痛分娩。我看过那么多顺产经历分享,那么多育儿书,却没人告诉我,无痛分娩是有条件的。需要宝宝胎心监测合格,我自己各方面身体条件等等因素都过关才可以。我觉得其中最不合理的规定就是无痛分娩同意书,产妇居然没有权力自己签字,wtf???(我本人疼不疼居然要旁人来同意???)在等待麻醉师到来的那十多分钟是我从孕期最黑暗的时刻,我当时疼的已经神志不清了,抓着助产士的衣服,喃喃着,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了。我旁边床上的产妇,在吃小面包喝牛奶,扎着催产素悠哉悠哉地看着我疼的死去活来。我将永远记得那天产房里电视机里播的是三生三世,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那部电视剧,其实细想来,医院待产室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算是很幸运很幸运了,可能上天眷顾我和我的女儿,让我产程是如此的迅速,两个小时就解决战斗。我把她生出来的一瞬间,12:39。听见她哇哇大哭,占据我心里绝大部分的是疲惫,升级为母亲的喜悦感真的很少很少。生出来以后,助产士把她抱在我脸旁,味道怪异的羊水依然在她身上,蹭到我脸上,我下意识的躲开。助产士嗔道,你妈妈嫌弃你呢。这句话是我成为母亲以后,是世人让我质疑我自己是不是好妈妈的第一句话。

侧切时我可以很清晰的听见剪子剪肉的清脆感,却感觉不到疼痛,但是生完以后医生像跳手指舞一样,极其熟练的缝着我的伤口。在这个过程,并没有麻药,我可以感受到针用多少力度穿进我的肉里再从何种方向穿出来的那种生不如死。

等生产完以后,我才知道,成为母亲以后,最残忍的不是对尊严的剥夺,而是对自我的剥夺。



生产以后

顺产结束,在病房休息了三个小时。期间,没有人过来关心过我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去看小宝宝,赞叹她的可爱。她确实特别特别让人心生爱怜,可我,刚刚脚踏出鬼门关,家人下意识的做法加上身体激素的迅速变化,这同怀孕期间所有人嘘寒问暖的巨大落差都让我感到在当时那个环境中,我与他们隔离开了,中间有一层透明的玻璃。他们在那头喜悦,我在这端沉默。

生完孩子的第二天晚上,我看着她小小的躺在医院统一发的婴儿床里,床上的金属栏杆散发出冰冷的银色,她就那般熟睡。巨大的恐惧把我包裹住,我特别害怕她因为我照顾不当而出事,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负责,不对一个生命负责,竟选择轻率的生下她。

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病房里的灯微弱的亮着,宝宝均匀的呼吸,我在枕头上压抑的啜泣,脑袋里不断闪现各种可怕的场景。是的,我产后抑郁了。我生产完以后,丈夫便为我请了月嫂在医院照顾我和宝宝,当一个陌生人随意打开被子为我擦拭下面侧切刀口,用手揉捏我的胸,挤出可怜巴巴的几滴母乳,再略含粗暴的塞进宝宝嘴里,而我像个被脱光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虽然这个中年女人满含善意和职业道德,但我,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生,心怀感激的同时滋养出的是屈辱。本来女性最为隐秘的部位,现在与外界隔着一层帘子,陌生人可以随意踏入这个区域,身体可以由任何人随意触碰,你可以说我过于敏感,但我的自尊真的无法接受。后来,我发现,这和母乳妈妈在其他公众场合麻木的掀开衣服去哺乳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中国就不能在公众场合设立单独的母婴室吗?我更觉得在厕所里设立母婴室的人脑袋里有shi,你他妈愿意在厕所的骚臭味里吃饭?)

原以为请了月嫂,我这个疲惫的产妇可以睡个好觉了,事实证明,对于人类最伟大的身份——母亲,我还是了解不足。晚上的时候,即便我没有多少母乳,月嫂还是会把我叫醒,把孩子塞进我的怀里,解开我的衣服,把乳头塞进宝宝的嘴里。(因为宝宝不及时裹通乳腺,我就会乳腺炎,听说乳腺炎的疼比生孩子还要疼,还会高烧)我当时真的很累很累,本身是个起床气很重的人,被吵醒不说,中途还要一直捏着乳房,因为容易堵住宝宝的鼻子,我头上方的台灯是那样的刺眼。病房里陪护的家人和月嫂鼾声阵阵,只有我,数着夜晚的秒数度过我一生中最虚弱的时候。

向来,我是一个不多抱怨的人,包括面对家人,我都不曾对他们有太多负能量。但是当我撑不住的时候,我说晚上起来好多次喂养宝宝,我好累,我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我的家人说了一句让我可以记一辈子的话,他们开玩笑的说,你都当妈了,不能这么自私。当时,我没控制住,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下来了。可能世界上所有人,包括我的妈妈都认为,母亲对孩子做的一切牺牲都是理所应当。在夜里起来喂奶的时候,月嫂喋喋不休,我望着窗外零碎的灯光,很多次想要跳下去。从生孩子到现在,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你都当妈了,你怎么能………但是所有人都遗忘了,在当妈妈之前,我不是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从幼稚蜕变到成熟这过程是非常非常痛苦的,可能也是因为从小到大父母溺爱我,到现在伴侣宠爱我,公婆由着我,所以我没吃过什么苦,活的像脱离世俗的公主一样。在漫长的五天里,我长大了不只五岁。我终于明白,我不再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有了羁绊,有了要我承担的责任。我需要对之前的轻率付出代价。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同任何人抱怨过带孩子的辛苦,因为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将一辈子都去学习怎样成为让女儿喜欢和崇拜的妈妈。现实拽着我成长,让我摆脱自身的脆弱,去迎合人性的复杂和跌宕的生活。

我超级无敌爱我的宝宝,即便我同自己斗争多少次,但依然不自觉的把她放在我生命的第一顺位。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一生平安无虞,一世展颜欢笑。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牵动着我的心,我可以忍受她蛮横无理的哭闹,但我受不了她小嘴一瘪,委屈巴巴的落泪。所以啊,如果有一天狗男人伤了你的心,你千万不要委曲求全,因为父母对你的万般呵护不是让你去迎合一个傻逼。



所有好朋友中,我是第一个结婚生子的,看着她们依然自由自在,可以放浪形骸,我羡慕,但我这个人很倔强,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事。我只是愧疚自己没有再成熟点去嫁人,去生娃,这样我和我周围的人就会少了很多不必要的挣扎。我还是特别特别特别感恩上天的,让我遇到负责的丈夫,他同我一起成长,一起承担,并肩作战;生我养我的父母毫无抱怨的帮扶我这高速发展的人生;善良随和的公婆从未有过刁难,尊重包容我的任何决定。人生就是在不断学习和完善的过程,一边咒骂瘪犊子的生活,一边接受因为爱才有的快乐。


在此致敬所有的母亲,你们已经做的很棒了,只是这个世界的宽容还不够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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