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先生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不足挂齿甚至上不了台面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从另外的省调到本市的一家医院工作,因岗位的特殊性——产科,办公室里的糖果自然不缺,有时堪称“泛滥”,见惯了糖果,再好的糖果也提不起我们的兴趣,总不能丢弃了吧!于是,我们在办公室的柜子里摆放一个盒子,把出院产妇送给我们的糖果统统收入其中,偶尔有就诊者发生低血糖、空腹或一起随诊的小朋友哭闹耍脾气不听话,我们就会让他们挑几颗,缓解一下矛盾,绝大多数的糖果最后都因存放时间太长被丢弃。
调到新单位时,有位前辈刚退休不久,她住在单位附近,可能是无所事事也可能是对坚守了一辈子的岗位眷恋不舍,隔三差五她会“故地重游”到办公室坐坐,和我们聊聊工作、闲话家常,有时也会分享一些工作经验给年轻的后生们。有一天,我们的“存粮”挺多,洋洋洒洒的一大盒子,前辈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花红柳绿的糖果吸引,当即表示想要,办公室的同事们巴不得有人出手相助帮忙清空库存,就像大龄姑娘,机缘巧合遇上了如意郎君,让人欣喜,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有人找来袋子、有人帮忙装袋,然后把鼓鼓囊囊的袋子交到前辈手里,望着前辈开心离去的背影,各自欢喜。
后来,前辈来办公室小坐,有意无意间目光总离不开柜子里的盒子,走时竟从口袋里掏出塑料袋,把盒子里的糖果悉数收入袋中,边装还边絮叨:“这些你们不吃,放在这里还碍事…..”言词中尽是为了我们,开始,我们暗自发笑同时夹杂着些许不理解,她要这么多糖果干什么?之前也没见她爱吃糖果,就她家的条件买什么样的糖果不可以呢?反正留着,我们也不吃,带走岂不更好?那就随她去吧!
久而久之,这位前辈来办公室和老同事叙旧好像只是幌子,拿糖果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大家看破不说破,但看她拿糖果的表情却发生了变化。后来,她拿糖果的次数频繁起来,每次都是一扫而空的架势,于是,有人望着她忙乱的背影开始蹙眉,开始嘀咕,有人猜测她囤积糖果为年、节家用,她家侄侄女女多,乡下亲戚也不少,自己留点,亲戚送些,是要多多益善呢!
慢慢地,我们都开始讨厌她这种行径,有人开始把糖果送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干脆把糖果藏起来有时甚至直接丢弃。
前辈后来来过几次,见柜子里空空如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慢慢地她不再来了,我们因此而感到轻松。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前辈对那些本不食用的糖果产生兴趣,进而毫无形象地表现出她的“贪得无厌”。而“我们”拥有虽不多但源源不断的糖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按说以此成全他人之需实则也是在帮自己的忙,事实却不然,我们每一个人都对她那副不断索取的尊容产生厌倦从而产生抵制的情绪。
02
先生的朋友又打来电话,这是他今年至少是第三次打来同样内容的电话,他要携家带口过来玩几天。我们移居本地20年,和故土相距千里,他至少有30次这样的“拜访”,最初两年,说实话,对于他们的到来,我们倍感亲切,朋友两口子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堪称是酒场“双煞”,八两不醉、一斤不到,饭局酒场上所向披靡,行走江湖,爱的就是这一口,和先生的癖好完美契合,吃、住一条龙服务,一次招待下来对我们小家庭来说无疑是一次瘦身的经历,有朋自远方来,我们难道不应该体现出我们的友善与大度,不负一场友情的修练吗?北方人的豪迈根深蒂固。
情景年年如此,从不例外,一个电话打来,预定饭店、预定酒店、陪同游玩……堪称我们接待他们的最经典的流程,我们像在一丝不苟地履行一个指令,渐渐的,我承认,我厌了、怕了,但看到先生开怀洋溢的模样,我只好一次次强装欢颜,而今,故土在我们的生命里早已渐行渐远,无论是记忆还是情感都变得淡漠,偶尔萌发出想回去看看的欲望,竟找不到回去的理由被搁浅,父母亡故已数年,故土的乡邻乡亲、山山水水仍在,但显然不能成为我们为之奔赴的理由,对故土的思念似乎也适可而止了,故土只存在于梦中,成为我们遥远的记忆。
这位朋友的频频来访,离开故乡的最初几年确缓解了我们对家乡的思念,思念是无价的,家乡的朋友是亲切的,为了心里的那点念想,谁也不在乎经济的折损,家乡的朋友来了,犹如我们重返故乡,是对我们思乡焦渴的一种极好的疗愈,久而久之,我们对家乡的那点眷恋日渐变淡,故土在我们生命里不可否定的渐行渐远,新的热土正一点点感化着我们,我们把对故土的思念转化为对新家园的热爱。然而,这位朋友偏偏就是那么“执着”,执着于每年携家带口地前来“拜访”一、两次,似乎这种执着已融入他们的生命心愿不达成生命便失去意义似的,每次来访,酒店、饭店不菲的开支正像一根刺刺入我的肌肤,朋友的“友情”正像一根刺镶嵌在我们缔连的纽带上,我从“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到把接待视为一种朋友间的义务,当有种似有似无的抵触情绪隐隐浮现时,我便立即开导自己,人生能有几个朋友呢?被人惦记总是幸福,直至目前我坦白地说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们只是工薪,每天买个蔬菜甚至都要反复比对价格,尤其最近蔬菜的价格暴涨,买蔬菜时我难免有心疼的感觉,何况每年那不止一次、固定不变的、莫名其妙的数千元开支,怎么能不让我抓狂?
终于,一向豪迈的先生也无法淡定了,前些日子,他似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嘟哝:“P又要来了,他是不是魔怔,每年非得来一两次不可?这次我告诉他我没时间招待他。”时隔不久,先生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又要来….”不用说又是P,有且只有他!
移居后的几年里有不少朋友来玩,渐渐的少了,再以后都成了微信里的朋友,联系也由密集变得稀疏,但,我没觉得遗憾,他们就像故乡一样存放在我的记忆里,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都能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下午,先生健身回来,一进门他对我说:“P的一家明天下午来,玩3-4回去,我说,天太热,等等吧!P说再不来,孩子要开学了!”好像一切都迫在眉睫似的。在我们搬离故乡时,P两口子正千方百计地躲避计划生育,准备偷生二胎,那孩子是在我们离开后三年出生的,P两口子最初两口子来,后来便带着尿不湿、怀揣奶瓶,捧着二宝(大宝大了,在军营服役)一年不拉地来到我们家报道,似乎怕我们遗漏了她成长的过程,如今二宝(姑娘)面临高三开学季,再不来的话,今年似乎真要缺席了!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