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的故事

团团在地铁通道里走着,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他把头低着,不敢抬眼,默默地跟着人群往前走……

通道里的过堂风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灌,真像是没穿裤子,就这么裸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耳机里音乐的鼓点有些细碎,团团脚下也随着它一阵发飘,好像不会走路了一样。

团团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么的糟糕,他需要缓缓神,理清今天发生的事。可往往只在清静之时你才会愈加气定神闲,在心里乱得一团糟的时候,陈年旧帐五味杂陈偏偏会一股脑地涌上来。就像人在盛怒之下,假如手里握着一杆笔,要么是把它撅成两半,要么是把它往桌子上狠戳,要么是当飞镖一样把它扔得远远的,没人会拿着它写字。不是人们不想为自己好,而是根本做不到。于是团团拖着沉重的自己,勉强地走着,不愿意再回想,分不清楚对与错,思绪怎么择也择不清。

团团走到了站台,车来了,他没有上,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耳边是地铁开走时的声响,“砰”——车门关闭的声音,“咣当咣当”——车轮碾轧着轨道,声音渐行渐远……此时,团团明明紧闭着双眼,却发现隐约看得到一束光,一束柔和、微弱的光。团团睁开眼看看,眼前有一个广告灯箱,广告内容并不吸引人,于是又把眼睛闭上。这束光开始在他眼睛里跳动起来了,像脉冲一样,仿佛它是一次次掀动了眼皮再趁机涌进来的。就像你在看电影,周围本是一片漆黑,突然电影院的门被人先是打开一点,然后被打开一半,那个人侧个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会开门进来。

团团很愿意拿这束光来解闷,以至于他还在这束光前幻想起了整个世界:

他觉得有那么一天,女性在物种之中会异军突起,发挥极大的作用。她们更懂得付出了,更加体贴,无微不至。对待你,以及她们身边的人,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个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人们常抱怨“难懂女人心”,而团团在试图寻求一种偷懒的做法——让女人们把自己当孩子看待。这样,什么事就都反过来了,自有人来嘘寒问暖,为无为则无不治。也可能他真的是在唯物地看待女性潜质,他认为女性终将把爱分配给其他人,突破动物的护幼本能以及母爱的局限性。也许在团团眼里,女人们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随时等待着绽放;或者她们都是英女王,有朝一日行使个什么危机调处权,就重返君临天下的时代了。

他还设想,男性未来都应该保有一种觉醒意识,好让自己体面地在食物链中生存下去。谁也不想在登台献唱之前还手舞足蹈,上台之后面对几万观众又开始彷徨失措,那么你一定会唱跑调,不仅跑调,唱的每一句还特别的小声小气。保持觉醒意识还有另外一些好处,比如在你所工作过的地方,难免会遇到那么一两个小王八蛋,碰个面闲聊几句时他们也总虚应着你,你这时可以猛然间跳出来一句:“我一眼能把你魂儿给看出来,你知道吗?”然后看着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别给他们留面子,也别再浪费时间。再比如一个美好的夜晚,亲朋好友团聚在一起,你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背后人们三五成群地说笑,你可以分得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或是每当有人从你背后经过,你可以透过他们的气息判断出来谁是谁。

最后,他还寄托了对世界和平的期望,脑海里过了一遍二战黑白纪录片里的场景,紧接着切入了风光片里例如诺曼底、伦敦塔这些名胜的彩色画面。可在其间,还夹杂了一些画面,一帧一帧间断着出现,这些画面有:

夏天,高阳之下南方乡间小路旁的木牌子,上面用油漆写着“出售枪支”,以及一个手机号。

夜晚,团团眼前围站着几个小孩,俯身专注地在听团团描述着什么;背景是星空——显然团团是躺在地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微信对话,对方名字叫Save me Joan of Arc——估计这是团团后改的备注名;对方头像很显然是一张母女的合照,大人长的很标致,小孩两三岁的样子,很可爱;对方连续发的几条语音已经被团团听过了,团团的文字输入框里写下的是“不可能”三个字。

团团出现在一面镜子里,背景环境看起来像极了镜厅,他身上穿的是中山装,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镜子里还有一个人站在远处,从脚尖的方向看他是经过这里的,但他的脸扭向着团团,神情凝重,很显然他就是冲着团团来的。

这些画面的出现,完全是团团的潜意识在作怪了。也就是说,潜意识接管了主观思维,大脑这片圣地已经被异教徒占领了。人要碰到了这种时刻,基本上已无可救药。就像你失眠的时候,只能任凭着潜意识放纵奔流,你不知道要被折腾到几点才能入睡。

可怜的团团就这样一直闭着眼,在那束光前,在地铁站里,被自己绑架着,等待着被解救。所谓因果有循环,善恶终有报,这一天正是团团二十八年后所必经的一天。这天过后,命中注定团团将迎来一个崭新的自己;可在这之前,谁会是那个来解救他的人呢?团团对此定是全无概念,因为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午觉,留着口水,做着他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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