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头发的事,我这朋友是再也不愿意谈了,连续几次追问还把他逼急了。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可能就是职业习惯吧,最后搞的有两个人都有点僵,不过毕竟是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了,两杯酒下肚,话也就说开了,可能是我别扭的样子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也有可能是我这种小孩儿脾气把他逗乐了,他主动给提出另外给我讲个故事。
财神到
我游历到江浙一带时,曾有过一段时间短暂的停留,一是因为当地风景确实很美,二是以我父母的名义去拜访以为他们的朋友,他们称呼为老张,我则叫他张叔。
我父母曾经是老张的供货商,几十年下来几乎没出过什么问题,商场的情谊便也延续到了如今,虽然我父母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但是和老张的联系也一直没断过,刚好听说我要来这边,便刻意叮嘱我父母,一定要我过来坐一坐。因为父母的原因,我自然没有拒绝,出了火车站,便按照老张提供的地址打车过去。
车一直在市郊环线上行驶,最后稳稳停到了一片别墅区最外的山门。之前一直痛父母说老张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了,但是亲眼看见独栋门前这片开阔的绿地还是让我有些吃惊了,毕竟从民国以来,寸金寸土说的就是这座城市。我给老张打了一个电话,门卫便放行让我们进去,看来老张在他们小区,也算是有点名气。
老张的家里是很典型的中国式富商的装潢,红木家具琉璃灯,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了。也许是因为我从小跟我爷爷住,老人家退休前是省院的老中年,算是早期的知识分子吧,房子一向收拾的很简单,退休后便回到乡下老宅,所以我对这样夸张的装饰很不感冒。
当晚是在老张家进行的家宴,虽说是家宴,人却少得可怜,只有三个人,我和老张父子。有意思的是,主席做的竟然不是老张而是他儿子。不过说起来,这个孩子并不是老张唯一的儿子,老张年轻时曾有过一个跟我同岁的儿子,据说跟我生日都是一天,可惜就在老张生意跌落谷底的时候出了意外,巧合的是当天张婶又在医院诞下了小儿子。不过,听说张婶得了产后抑郁,还没出哺乳期就选择了自缢,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大儿子走的太突然了。不管怎么样,可能就是因为对于张婶的内疚,老张之后一直没有续弦。
一顿晚饭吃的其实并不尽兴,他对我父母依然充满了恭维,连带着对我也是,完全超出了一个长辈对于后辈的态度。我实在没有办法来接受这种恭维,哪怕是真心的。我相信老张是真的对我父母充满了感激,但是这来自于一个可以称得上业界大牛的人,还是有些怪异的。但是其实最主要因为我小时候几乎没有待在父母身边,我对老张这个人没什么了解,印象里唯一一次见老张还是在乡下老家。
据说当年因为一些事,老张最早的供货商给他断了货,老张贷款做生意实在是赔不起,求爷爷告奶奶的找货源,最后经人介绍找到了我父母,当时我父母跟我爷爷回乡下翻修老宅,说是第二天下午才能回省城,老张片刻也等不得,连夜杀到乡下,找上门来。
毕竟老张是连夜赶来的,我父母心软当下就答应他了。还好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下来,也没什么大的纰漏,两家人的交情也算是交下了。
老张渡过了难关后,更是如日中天,最后成为行业翘楚,风光一时。老张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说我父母是他的救命恩人,老张都会托人给我们家带一些当地的特产,但是老张自己却从没有来过,当然除了特产一定还会有一副老张的亲笔信,每次都会对不能来的原因大书特写,言语恳切,我父母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老张性情凉薄吧,但是年年都会送东西,但是说老张重恩请吧,可是却再也没有踏进过我们家门一次,所以只能就当他生意忙吧。不过这也可能是他听说这次我过来这边,就一定要让我住几天的原因吧。
晚饭结束以后,我跟他又坐下闲聊了几句,话题基本还是围绕着我父母展开,但是场景却非常诡异。我和老张的儿子是一对对坐沙发,老张仿佛一个管家似的站在他儿子身后,当下我有点诧异了。可能看出了我的疑问,老张苦笑着说,“唉,这孩子让我宠坏了。”
我轻轻点点头,但是迅速结束了话题,这样的场景我始终不太适应。而且,可能这个样子对老张也是种煎熬吧,毕竟一个业界大牛把孩子惯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虽然是面对我。
老张让用人带我去了二楼的主卧,当然老张和孩子住在三楼,不过也看得出来老张对我的安排也着实用心了。
因为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旅行,所以便谢绝了老张说要托人带我出去走走的好意。我就安心住了下来,一直在房间里整理前段时间的游记。开始几日还好,接下来我就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了,整日推说自己生意繁忙的老张竟然从来没有踏出过别墅一步,还有他儿子也是一样,难道不去上学吗?
虽然脑袋里充满了疑问,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去问的欲望,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再说想老张跟我们家其实说白了就是互惠互利,并不存在谁更有恩于谁的说法,更何况我们家早就退出了这门生意,老张年年还是送东西也算是念旧了,可能就是不想再见到我父母了吧。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会儿老张确实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不够体面,尽管已经到了现在的地位,但是见到故人可能还会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吧。
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老张和他儿子之间那种奇怪的父子关系,甚至在吃完饭离开餐厅时,老张有意的会微微侧站在他儿子身后,仿佛一个管家一般。每次见到我好奇的眼神,老张总是苦笑着说“唉,惯坏他了”。但其实我从刚来但现在没有听过他儿子开口说一句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哑巴,老张则是一贯的苦笑,“唉,惯坏他了,这孩子没礼貌,不爱说话”,每当此时,他儿子都会笑着看他一眼。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往常一样,我和老张父子每日分别会在三餐时共同用餐,老张努力营造一种父子间和谐的氛围,但着实怪异无比,老张和他儿子之间实在有太多不寻常了。
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在早饭时候,我告诉了老张这个消息,“张叔,我打算后天就走了。”
老张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嗯,不再多待几天吗?”
“不了,张叔,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还有工作嘛。”
“嗯”,老张并没有明确一个态度“再待几天,再待几天吧”
当晚,我照例在整理我的游记,正准备喝老张给我准备的牛奶,突然听到敲门声“当,当,当”,我当时还以为是老张来了,“张叔,怎么了”,说着,我打开了门,发现竟然是老张的儿子。
一下子我有点慌了,因为我发现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我蹲下问他,“小朋友,找有什么事吗?”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一直笑,我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了,“你要喝牛奶吗?”,我努力挤出一副笑容。
他歪了歪头,好像在想事情,然后看了一下我,扭头就走,我有点不知所措。他走了几步,见我没有反应,又转过身来,用眼神示意我跟上,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要我跟上他。我不禁心里有点没底,这小孩奇奇怪怪的,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我跟着他走到一楼,这时我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他不是跟老张一起住在顶层么,为什么这会儿他一个人过来,难道是老张出什么事了吗?但是如果老张出事了,那他为什么对我笑呢?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紧紧跟着他,不一会儿走到了一楼后厅。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小心翼翼的踮起脚走路,我想他大概是在示意我安静一点吧。我也就跟着他,蹑手蹑脚地前进,通过后厅中央花坛的假山时,他静悄悄地靠了上去,然后走进了假山的山洞,我跟着进去,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门。
一扇没有上锁的铁门,门看着有些日子了,锁头却显的新了很多,看来这门是有意装在这的。打开门是一阶蜿蜒的地道,我跟着他慢慢走下去,还好地道两壁都有灯,不然这样黑洞洞的地穴,我肯定是不会下去的。
走了几轮,我发现地道越来越宽了,看来快要到底了。就在马上要过转角的时候,他回头示意我不要动,我点了点头,背紧紧贴着墙壁,他笑了一下,不再放轻脚步,径直走了出去。
“谁?”
这是老张的声音!他怎么也在这里?我充满了好奇。
“哦,是你啊”
看来老张并没有对他感到意外,接着我听到了一种滑腻腻的声音,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是情侣间接吻的声音,但是却更加粘稠,挺久了更像是一张黏腻的抹布涂抹在什么上面的样子。
声音的不适通过耳朵,传到大脑,竟然在我脑海里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画面,我突然有点想吐。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子,对于老张和他儿子之间奇怪的关系,以及小孩子深夜来找我的原因,似乎找到了一种荒谬但又貌似合理的解释。
我暗下决心,如果老张真的是这样的人,那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个孩子!
我偷偷从拐角探视过去,谢天谢地,我怀疑的事并没有发生。老张被对着我,手摆弄着一个水桶,小孩子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似乎是感应到了我,回头对微微一笑。
老张身前是一张小巧的八仙桌,桌上供奉着一尊铜像,半身披挂着红布,铜像前迎着一顶小香炉,香炉下摆着一个空盘子。
老张整理了一阵子,起身向前,我赶紧把头缩回去。
“你别怪我了,我的儿子也没了,你就好好再陪我几年吧,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这是对谁说的?他小儿子不就在他身边吗?我又偷偷望去,看见老张从桶里提出两天血淋淋的牛舌,摆在香炉下的盘子里。
双手合十,拜了拜,“你也别怪我了,这么多年我给你供了不少舌头了。”说罢,老张从桶里又掏出一把匕首,转向自己的小儿子,“不会疼的,我下手越来越快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炸开了。
我一下子喊了出来,“张叔,住手!”
老张似乎猜到了我在这儿,“嘿,嘿嘿,你放心,你们家对我有恩,我知道到时候等我死了,这尊财神我会让渡给你,嘿嘿,这几年赶紧去生个小孩吧,不然,嘿嘿嘿......”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可能是没想到我竟然没有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到,我冲过去那一下,老张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我一下子撞到他,抱着旁边的孩子就跑。
老张看见我掠走了小孩儿,竟一下子跳起来,一边追我,一边喊,“舌头,舌头!”
我跑出地洞的同时,不管用手敲落墙壁上的灯,还好大部分都被敲下来了。跑出地洞,我抱着小孩儿顺着廊沿,躲进了一楼后厨楼梯下的角落。
小孩儿始终不哭不闹,甚至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还对着我笑。
我竖起耳朵,听着老张的凌乱脚步声像无头苍蝇一般不时地出现,看来虽然把灯敲破了,但是始终没有甩开他。
小孩儿这时候扭了一下,我连忙安抚他,示意他安静。他对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口腔一片漆黑,甚至显的有点空。
他竟然没有舌头!
但是接下来的事,更加出乎我的意料,我发誓,我几乎没有办法形容我当时看到的场景,他的口腔深处竟然开始慢慢长出了一片薄薄的肉芽,就像是蠕动的蛆虫一样,又像翻土的蚯蚓,一层叠一层!
他竟然在长舌头!
我甚至能看见最开始长出的部分已经附上了一层浅浅的舌苔!
就在舌头即将长成的那一霎那,我再也忍不住了,叫出了声!
几乎与此同时,老张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似乎这条新生的舌头对它的冲击远远大过我,老张一下子坐倒在地。
“我走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怎么说呢,并不是孩子的声音,而是一个中年人,很温厚。
他慢慢走出来,看着我又是一如继往的笑了一下,“谢谢你”,经过失神的老张时,甚至还像长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的太多了,给你太多不见得是好事”,说罢,就一步一步走出去了。
我和老张同时瘫倒在地,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一个激灵抖下去,我好像又活了过来。我扶着楼梯慢慢起身,“张叔,你......没事吧?”
“你走吧,财神张口,财败喽,”老张面色灰白。
我当晚连夜离开。
没过多久,就听说老张的别墅着火了,老张没能逃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完这个故事,我承认我有点被吓到了。
“嗯,后来我也查过,确实有一种迎财神的说法,不过好像很少有人成功过,”朋友细细回忆,“清朝好像有人也成功过,说不清到底是怎么请来的,不过据说他会以你最希望出现的样子出现,老张想的就是儿子吧。”
“那财神开口呢?”
“是有这么种说法,说是请来的财神如果一开口,就要走了,财神走了,财便守不住了。唉,世人皆苦,一生迎来送往多少人,可谁知命里财气福运都是有定数的。”
“嘿嘿嘿,那到底怎么迎财神呢?”
“你想学,命里没有大财迎财神是会绝后的!”
“嘿嘿嘿”,我讪讪的笑道,“你肚子里还有什么宝贝,一次性掏出来呗,再多来几个。”
“好东西,哪能一次性讲完啊,赶紧洗碗去,小爷心情好了,再给你说两个!”
“哎!得嘞!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