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花.桃浪. 殷歌城[下]»
文/素国花令
前情提要:
我进入了璃迩纱039级班,吴苏借用身份之便,成为了指导老师。在这里,我也遇到了名义上的父亲——玄凛。
在仅有的一个月中,我因伤不得不住院休养…
正文/
一个月如白驹过隙,很快就过去,吴苏来帮我办了出院手续,一下楼,我就看到我母亲和沈瑶姨。
她们面前站着一位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玄凛。
沈瑶姨一派护食的姿态站在玄凛身前,眉眼带着淡淡的怒气。
吴苏啧了一声儿,我暗叹,缘分啊,终究是让他们碰上了。
母亲看到我,几步跑过来,抬手抚着我的脸颊,眉眼嗔怒:“朝儿,怎的受了伤也不告诉我一声儿?疼不疼?”
“您怎的出院了?”我脱下外套,罩在母亲身上,“这要是落下病根儿,我不得心疼死?”
“要不是小吴跟我说,你还想瞒我什么时候?”她心疼的抓着我的手,那上面烫伤的痕迹和几道疤格外明显,“疼不疼啊?”
“不疼的。”我拥着母亲,抬眼看向沈瑶姨,“瑶姨,我们去附近饭馆吃点东西吧?”
沈瑶姨把目光从玄凛身上挪开,一撩长发,微微一笑:“好,听你的。”
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馆,我看了眼吴苏,用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干嘛让我母亲知道我受伤了?”
吴苏一脸委屈:“伯母非逼问,我看她情绪太激动,不好不说。”
我也不好指责他什么,便转头去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几个家常菜,我们五个人分别落座,母亲下意识坐到我旁边,紧紧抓着我的手。
我看向玄凛,说道:“上将,您是要蹭饭?”
玄凛抿了抿唇,刚毅的眉眼带着几缕落寞:“我只是…只是来看看…”
“您若真识趣儿,就该当自己是个死的。”吴苏嘴下不留情,“现在来找人,意欲何为啊?”
服务生将菜上齐,大概是觉得我们气氛不对,逃也似的离开了。
沈瑶姨微微一笑,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这小哥长得好看,说话好听,老娘喜欢。”
吴苏脸颊微红,低下头放了碗筷在我手边,闷头吃起东西来。
玄凛被噎的不轻,半晌才说:“我只是没想到…我有儿子…”
“那是我的儿子!”母亲抬起头,声音嘶哑,“跟你没关系!”
我揽住母亲的肩膀,微微勾唇:“上将是大忙人,我们这些小角色,便不用您多费心了。”
玄凛叹了口气:“我也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那么激动做什么?”
母亲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太明白她此时此刻的恐惧了,苏暮没了,我要是再离开她,她恐怕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或许在母亲心里,一直跟着她过苦日子,远没有跟着眼前这男人来的好。
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离开母亲。
就算玄凛真的是我父亲,我对他,也没有半分感情,若是他知道我即将要做的事,难免不会大义灭亲。
“玄凛,你若是真喜欢伶儿,就该早些出现。”沈瑶姨撑着下巴,“二十年再来,不觉得太晚了吗?”
哟,合着还有点什么情况?
玄凛脸颊微红,低着头抿了抿唇:“我也一直在找她,可她一直居无定所。我找了几年,发过的信件也都石沉大海,也是这阵子才知道…”
母亲颤声说道:“你找我也没用,我儿子不会跟你走的!”
沈瑶姨低低笑着:“完了,伶儿以为你要抢她儿子。”
“姐,我亲姐,您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了。”玄凛一脸无奈,“我又不是图她儿子。”
母亲明显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小口吃着东西。
“你不抓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沈瑶姨开了瓶酒,倒了杯推给玄凛,“来,喝点儿?”
“好。”玄凛叹了口气,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多年不见,其他姐姐还好吗?”
“都很好,也都有了着落。”沈瑶姨饮尽一杯酒,“除了伶儿。”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才知道,当年战罪组定罪,多亏是玄凛以玄家大少爷的身份出面,将我母亲以玄家少奶奶的身份保全下来。
可我母亲才不稀罕,一个人远走高飞,那时候的母亲傲气异常,洒脱自在,她居无定所,也无甚牵挂。
她说她以前想过,赚够了钱就继续去读书,毕业之后,竭诚为钦克萨效命。
可战罪组的审判,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而玄凛,不仅让我母亲免去了牢狱之灾,还帮助沈瑶姨她们逃出了钦克萨。
目前为止,沈瑶姨和其他八个姐妹的主场,都在斯雅偲,最厉害的一位,已经成为斯雅偲的女爵。
“故土难离。”母亲吃的不多,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钦克萨或许不好,可我却想在钦克萨流浪。”
“如果你愿意,你依旧是玄家的少奶奶。”玄凛喝的满脸通红,趴在桌上,“我玄凛,也只认你一个人。”
他声音越来越低,居然醉得睡过去了。
我瞥了眼两个人喝空的酒瓶,细细一数,玄凛喝的,也不过一瓶,沈瑶姨笑着摇了摇头,一点事也没有。
我不知道沈瑶姨怎么想的,她喜欢我母亲,我有目共睹,可此时此刻,却能忍着玄凛的表白。
沈瑶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开了一瓶,说道:“伶儿大可自己选择,跟我浪迹天涯,或者去做玄家的少奶奶。”
“我是只鸟儿,拘了我的翅膀,跟杀了我没有区别。”母亲温柔地笑了笑,“瑶姐,你知道我的选择的。”
幸福的定义,不是取决于别人的定义,而是自己选择的幸福,才叫幸福。
或许母亲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孑然一身离开的时候,就做好了选择。
……
母亲说什么也要跟我来看看,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来一趟。
沈瑶姨开车,她没有下车的意思,我跟吴苏架着玄凛,母亲跟在后面,刚到门口,就看到那位年轻的医生。
他双手插兜,见到玄凛的时候微微皱眉,伸手把人接了过去。
齐怜开口问道:“喝了多少?”
我没好气儿的回话:“一瓶都没有。”
十一月刚刚开始的殷歌城,温度骤降,我搓了搓冻僵的手。
吴苏握住我的手,冲齐怜抬了抬下巴:“您带上将回去吧,我们该去报道了。”
齐怜点了点头,扛起人就走。吴苏的手很暖,就那么大大方方牵着我,也不顾及什么。
我们三个刚到039级班门前,就看到一个书包凌空而来,母亲伸手扯了我一把,我趔趄后退,而她却借着上前的动作,抬脚一个侧身踢,将那书包踹了回去。
可这一下子,她几乎站不稳,脸都白了,我忙扶住她的腰身,让她依靠在我身上。
班主任估摸着想要训斥,看到我母亲的那一刻,嗓子里似乎卡了东西,张着嘴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儿子是来读书的,可不是来受委屈的。”母亲微微一笑,“您说是吗?”
那班主任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退后几步,哆哆嗦嗦道:“是…是是是…”
黄秋淩笑着打趣儿,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我母亲身上徘徊:“哟,叫妈妈来了啊?点儿这么正,不会是出来卖的吧?”
李文接下话茬儿:“哈哈哈哈…多少钱一晚?让她来给我们哥几个儿助助兴?”
吴苏默不作声挡住我母亲,背对着那充满恶意的视线,我将母亲推到吴苏怀里,捏了捏手腕儿,在满堂哄笑声中,走向了黄秋淩。
他站起身,眉间挑衅:“有了妈撑腰,你还硬气了不成?”
“有没有人告诉你,别他妈招惹我?”
我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头发,用力磕向了桌子,余光中,李文刚想动,我压着黄秋淩抬脚,一记鞭腿便踹了过去,踢在他脸上,直接把人踢爬在地。
黄秋淩额头见血,一口咒骂还没出口,我便抖出兜里的蝴蝶刀,一把压在桌上。
“把嘴闭上。”
黄秋淩脸上的表情凝固住,目光却死死盯着我。
“考试时间还没到,我不想惹事。”
“请各位,别再招惹我。”
我抽出蝴蝶刀,坐回座位,母亲抬眼看向班主任,开口说道:“你什么也没看见,记住了吗。”
班主任缩了缩脖子:“记…记住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伶。”母亲微微一笑,“毕业于璃迩纱,是你们的前辈,也是——出题老师。”
她指尖夹着一张印有璃迩纱标志的邀请函,笑容苍白却镇定自若。随后她转身,招呼着吴苏离开。
那一刻的母亲,柔弱却坚定。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这一个月我过得倒是清闲,只是黄秋淩那怨毒的目光,让我恨不得割掉他的眼睛。
考试很快结束,母亲想了个狠招儿,在嘈杂的噪音中,默写出一首旋律。
那首旋律我很熟悉,写来熟稔,也算信手拈来,所以我靠一个人的成绩,拉高了整个039级的平均分。
黄秋淩一脸不满的拍桌子:“我不服!他作弊!”
我转着手中的笔,看向母亲,她端坐在讲台上,温婉一笑:“我苏伶的儿子,不需要作弊。”
吴苏跟在玄凛身后进门,开口说道:“自己技不如人,却说别人作弊?这就是璃迩纱学员的教养么?”
“他一个聋子,怎么可能…”
玄凛抬手打断了黄秋淩的话:“你这样的质疑,在我的部队,可是要受毒打的。我宣布,039级,留校学习。”
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门口,我便站起身跟他走了出去,他落后一步,将门关闭。
“你费尽心机让039留校,恐怕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吧?”
“是呢。”时限已至,我便不作伪装,“我给殷歌城的上司,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惊喜,我想您也会喜欢的。”
夜幕沉沉,我低低笑起来。
最孤独的人最亲切,最难过的人笑的最灿烂。
我同吴苏做了三个月的设计,总算将整个计划完整运作起来。
“你别做傻事。”玄凛声音低沉,“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我们可以商量,我…”
“好啊,那你杀了里面的人吧。”我歪头一笑,看着他表情凝固,“他们啊,可是杀了我妹妹的杀人凶手,我妹妹——是有着您血脉的亲女儿。怎么了?您不敢?还是想守着您那该死的信仰?”
信奉神明的人,至死念着神明,可神明不曾降世,信奉上帝的人,至死念着圣经,可上帝不曾救赎。
这世间万般可笑荒唐,有人屈尊于信仰,而信仰,却与初衷背道而驰。
玄凛的目光,像是看一个疯子。我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儿,猛的收住笑意,冷冷勾唇。
“如果您能阻止我,我便终止行动。”我点了点班门,“他们的小命儿,可都在您手上。”
……
十二月一,当日清晨,六点整。
战罪楼被爆炸摧毁,紧接着,法务院与一所律师所,亦是发生定点爆破,伤亡惨重。
我坐在苏暮的座位上,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此时正看着玄凛带队跑出去,微微勾唇一笑。
吴苏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坐到讲台边,开口说道:“准备就绪,就等039级的人来,戏就可以开场了。你母亲她要留下来,看到所有人被困在这里再走,沈瑶姨会接应,你放心。”
正说着,母亲便走了进来,她双手抄在兜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因大范围爆破,整个殷歌城上空弥漫着黑色的烟雾。
“我期待这个画面很久了。”母亲抬手摁在玻璃窗上,“从瑶姐被定罪开始,我就怨毒的希望,这个国家被一颗雷炸成平地。你做了我想都不敢想的事,虽然只是在这座城市里。”
“秩序建立的前提,是打破陈旧的秩序,规则重修的前提,是打破固化的规矩。”吴苏微微一笑,“想要建立一座城市,就要摧毁一座城市。”
“我的暮暮没了…这座城的人…或许没有一个是无辜者…”
我看了眼时间,开口说道:“母亲,您该走了。”
母亲转过身看着我,扯了扯唇角:“好…你要平安回来…”
吴苏开口说道:“沈瑶姨定了去斯雅偲的船票,伯母,您先同沈瑶姨去那边,我跟苏朝随后就到。”
母亲点了点头,然后出了门,我看着窗外,确认她是真的离开了,便放下心来。
“布置完成,梦霏会远程协助我们。”
早上八点,039级学生陆陆续续来到了班里,因为039级楼层偏高,想要控制住这一个班的人,很好解决。
吴苏封锁了一边的逃生通道,在回车键轻轻一敲…
“轰——”
一声巨响,整栋楼都跟着颤了颤,039级班瞬间陷入了慌乱中。
“怎么回事?!”
“妈的发生什么了?”
吴苏安稳地坐在讲台上,修长手指在键盘上轻轻跳动着,我看不到显示器画面,他微微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手机怎么…怎么这样了…我手机没有信号了…而且操作不了…”
“我的也是…”
“到底怎么回事?!开玩笑的吧!”
我这才抬起手,拿着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摁了出去,对面很快接通。
我提着箱子,走到吴苏身边,开口说道:“我有一条独家报道的大新闻,请贵社从璃迩纱后门进入,直达039级班。这个新闻,一定是一个大爆料。”
不等对面回答,我便挂断了电话,直起身时看着教室里的人。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只有吴苏敲击键盘的声音比较清晰。
黄秋淩想要站起来时,吴苏轻轻开口:“乖乖坐好,别动哦,会死人的。”
“哈,你是在搞什么恶作剧么?”
“我才不信,我偏要起来…”
那刚站起来的人,被安装好的雷子装置炸开,血雾喷到了附近的学生,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吴苏的手指,轻轻敲动着键盘,头也不抬:“我说明一下,在场三十二…不,三十一位同学的座位上,都有分量足够炸死人的雷。而椅子上,则是重量传感器,如果你坐在这里,什么事也不会有。可如果你们起来,嘣!”
“友好的提醒一句,不要试图集体反抗。”我把玩着手中的蝴蝶刀,“因为你们绝对会比我死的更早。”
虽然没办法控制整个学校,但是将这栋楼控制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布置都是吴苏做的,他只负责布置完告诉我大概走向。
这整栋楼的窗户,是都替换过的,除此之外,他在这栋楼楼底也安装了大剂量的雷子,如果我们不幸失败,他就跟我,带着039级一整个班,同归于尽。
吴苏开口问道:“那些记者来了,放行么?”
我点了点头:“放进来,炸断出口。”
没多时,教室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扛着设备的记者蜂拥而至,刚在教室门口露头,便听到耳边一声敲在键盘上的声音,外面轰然巨响。
为首的记者呆了呆,我微微转头,露出一个笑,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摄影师:“欢迎啊,在直播么?”
“是…是的!我就不信你敢把我们怎么样!”
“我可是殷歌城的记者!”
我栖身而上,抬手银光一闪,伴随着血腥味和血光,飞撒开来。
“你便是阎王老子来了,也得死。”
吴苏看了眼我,微微一皱眉:“弄这么脏,不好处理。”
“反正都要死,怕什么。”
一把蝴蝶刀,银光若蝴蝶翻飞,抬手便抹掉一人喉咙,有几人仓皇想逃,却退无可退。
我追到走廊,甩着蝴蝶刀一笑:“别急着走嘛。”
……
上午九点许,上来的十个记者全部殒命,尸体被堆积在走廊尽头。
我站在窗边,看着倒影里,自己的脸上沾了血迹,而璃迩纱外围拉开了警戒线,三寸守备军的人来了很多,全都聚集在学校外。
吴苏头也不抬的说道:“他们骂你,是穷凶极恶的刽子手。”
“随他们说去好了。”我拿起连通璃迩纱播音喇叭的对讲机,“各位早上好啊,想来你们现在也焦头烂额的吧?请不要轻举妄动。”
“兔崽子你在胡闹什么!”展凌彻的声音从楼底响起,“苏朝,我知道是你!”
“嗯,是我。”我垂下眼睑,“我要知道一件事,苏暮死亡当天,也就是八月二十六到二十七日,那天发生的一切。”
“苏暮是自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向吴苏抬了抬手,他调转电脑屏幕,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听得见女孩的哭喊声和衣帛被撕裂的声音。
“教官…不,展队,您听见了吗?”我遏制住手上的颤抖,“您保护的孩子们,摧毁了另一个孩子,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她是自杀。”
“你先把他们放了,我们有事好商量。”
“商量什么?”我微微转身,背靠着玻璃窗,“商量怎么判我的罪,放过一帮刽子手?”
“不是,只要你肯释放人质,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039级教室,布满了雷子,玻璃换成了防弹玻璃,我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我轻轻笑了笑,“如果敢擅闯,我会炸毁整个学校。另外——如果这次失败了,死的人会更多。每一个问题,我都会询问一次你们的调查结果。如果没有答案,死一个人。这次的主动权,在我手上。”
沉默半晌,展凌彻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个问题,校园霸凌苏暮的主责人,都有谁?”
吴苏开口说道:“有一队人潜入。”
“拦截。”我微微挑眉,勾起一个笑,“再杀一个人。”
吴苏在键盘上敲击,随后一抬眼,在三十一个人惶惶不安的时候,摁下了回车键。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教室内学生一人死亡。
吴苏说道:“退回去了。”
“我想你们还没搞清楚,这是场玩命的游戏。”
可遗憾的是,这场游戏或许没有胜利者。
成,全身而退,旧规变更,败,退回原点,命数难圆。
我摁掉联络器,将外头的吵闹关在外面,微微抬眸看着教室里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三十人。
“你们也可以自己站出来,有答案之后,来找我,不要想着反抗,不然,我会炸毁整个楼层。”我抬眼示意吴苏,“不要怀疑我的话——”
吴苏点了一下键盘,转动手中的手提电脑,画面中,隔壁的一层楼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彻底崩塌成废墟。
“叮铃——”
是手机在响,我抬手将兜里的手机拿出接通外放,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从中传来。
“苏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自毁前程!!”
展凌彻。
我低头点了根烟,微微吐出一口烟雾,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不然我费尽心思用三个月时间布置,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你别闹了行吗?算我求求你!”
电话那头的人,是我的教官,他曾说,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待我亦如兄如父。
我实在无法将这个低三下四的人,同那个平日骄傲如阳的人联系在一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看向吴苏,他歪了歪头,眼中澄澈,弯眸露出一个笑。
“我不觉得我在胡闹,教官。”
“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了,我要的是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
“我妹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让她受过这些苦的人,都得受一遭。”
“霸凌面前,沉默同罪。”
“我一点也不想救赎眼前的这帮人,殷歌城宣扬着人人平等,可说到底还是要分个三六九等,他们高高在上的命是命,我妹妹就活该死?”
“我可明白的告诉您,他们已经到了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年纪,一句“犯罪时未成年”与判无罪有什么关系么?”
“规则无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就亲自动手。您想阻止,就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如果不能,那就请您,老老实实看着我怎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挂断电话,抬眼看着眼前的039级学生:“从今天起,各位吃住在这层楼,洗漱在这层楼,我等着你们的答案。”
我看向吴苏,他点了点头,抱起笔记本电脑,淡然开口:“你们可以起身了,不过放心,你们离不开这一层,只要有一个人试图逃离,我有足够的把握,先一步送你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我与吴苏出了门,这一战,赌的是人性。
就单凭这些人惜命,断不会拿性命作赌。毕竟单靠我和吴苏的能力,不足以完全掌控局面,让这些人互相牵制,也算争取时间。
谷梦霏的通讯很快打来,姑娘意气风发的开口:“有个人想要帮你,他会汇报三寸那边的情况。”
“苏朝。”是唐秋,他声音顿了顿,“三寸这边准备将事态压到最低,玄凛上将可能会带队行动,你要做好准备。”
我轻轻一笑:“这是应该的,很可惜,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半晌都没有人开口。
沉默中,唐秋迟疑了一下:“吴苏,你在吗?”
我看了眼吴苏,他脸色难看,冷声道:“干嘛?”
“鹿梦的事,我很抱歉。”唐秋抿了抿唇,“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天她哭着求我,求我杀掉她,为我们寻求一个突破口。我知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
“怎么想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吴苏声音清冷,“阿鹿做出这样的判断,我毫不意外,她很聪明,但是你,可一点儿都不聪明。”
我同谷梦霏沉默不语,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的恩怨,我们不需要做任何评价说辞。
也不能。
我永远无法代替一个人原谅一个施加伤害的人。
就如同我无法替我妹妹原谅039级的人。
唐秋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我会帮你们。”
通讯挂断,谷梦霏咳了咳:“那什么,你们那边注意安全,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
……
唐秋死了,就在第二天,他留下了一段视频,引弹身亡。
彼时我与吴苏坐在教室值班室看着那段视频,吴苏身子紧绷,手指死死攥着。
“我以这条命为逝者陈情——曾经我杀掉了一个无辜女孩儿,鹿梦。我无法原谅自己,将枪口对向无辜群众。”
“此次劫持039事件,我持同意意见。苏暮…曾向我方求救。”
他沉默着垂下眼睑,薄光微暮中,似乎陷入了沉思。
“可我们…只将这当做小打小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感到悲哀。被害者已经逝去,陈情者千夫所指。”
“我是唐秋,曾任三寸守备军队员,后任鉴识科科长。以下为苏暮验尸报告。”
他字句铿锵的开口,将苏暮的伤口摆在所有人面前。
“全身有大面积淤青,创伤,为殴打,划伤居多。下身撕裂伤口,有侵犯痕迹,捆绑痕迹。脖颈处被刀划伤,并被人为注射致幻药物。最后的绝望中,一刀插进胸口。”
“我没能保护好鹿梦,也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保护苏暮。苏朝,剩下的路,靠你了。”
枪响,视频结束,并发布在殷歌城各大网站。
吴苏眼眶发红,忍了又忍,嘶声吼道:“懦夫!”
我将他拥进怀里,点开邮箱内容,那是一封很长的电子信,是唐秋发来的。
里面是将来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和应对方案,永远有第二计划,永远有备用方案。
唐秋把每一个可能性都估计了一遍。
吴苏把头埋在我肩窝,或许对他来说,他已经原谅了唐秋,只不过不曾将这份原谅开口罢了。
吴苏活得太清醒了,自然懂得鹿梦的心思,或许当年他的恨是真的,可时间沉淀之后,他放不过的,只有自己。
又一天过去了,三寸试图操控网络舆论,将整件事情压到最低,可是效果微乎其微。唐秋的死,像是投石入水,卷开一层层涟漪。这涟漪不会随之平静,反而越扩越大。
十二月三,039级学生剩余28人。
彼时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坐在教室里剩下的人,淡淡开口:“两天了,怎么?还不站出来?”
黄秋淩开口:“我们如果说出来了,会怎么样?”
我笑而不语,抬手拨通了展凌彻的电话,打开了免提,展凌彻那边一瞬间的寂静,半晌他才开口:“苏朝?”
“是我。”我低头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怎么样,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展凌彻沉默了半晌,“我的答案是,没有人,没有人霸凌过苏暮。”
“很遗憾,答错了。”我轻轻笑起来,声音沉稳。“第二个问题,三番五次诋毁苏暮并发帖的发帖人,是谁。”
我挂断电话,微微歪头:“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给出的答案是?”
039级的学生沉默下来,霎时,一个女学生被推倒在地,而她的同桌,锐声开口:“都是她的错!她是第一个!”
被推倒的那个女孩叫林茹,她猛的抬头,声嘶力竭的吼出了声:“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这件事上,你们谁敢说自己清白干净?!”
我把玩着手机,挑眉一笑:“友好提示一下,我的要求是——带头的几个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足足推出来将近十个人。
吴苏捧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询问:“怎么样了?”
我抬了抬下巴,开口说道:“剩下的人可以离开了,方才点名的十人留下来。”
他们忌惮整栋楼的雷,生死关头,没什么比命重要,剩下的十八人几乎是夺门而出。
吴苏将班级后门锁死,又站在前门看着电脑画面,这并非039级教室,但039那边布置了白幕投屏。还活着的人,他们会和网络上的人一起,看到这帮人的结局。
我从讲台上拎起一箱子饮料,面无表情发了下去,林茹一把抓住我的裤脚,开口哀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我垂眸,将一瓶饮料放在林茹身边,轻轻一笑:“苏暮求你的时候,你放过她了么?”
那人一下子松懈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十瓶饮料分发完毕,我走回讲台,双手撑着讲桌。
“你们有十分钟时间写遗书,以及对我妹妹的所作所为,包括道歉。在最后附上你们的学章戳和亲笔签名。”我微微抬头,“不写也没关系,等你们死了,事情任我编撰,你们会沦落为家族的耻辱,你们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林茹的手搭在桌子上,挣扎着爬起身,满眼绝望:“我写…我写…”
教室里落针可闻,只有笔落纸张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我把一把美工刀和一个小盒子放在讲台上,看着那十个人将饮料喝了下去。
吴苏开口:“饮料有毒,解药只有一份。”
他看我一眼,我同他点头,走出那间教室,落在后面的吴苏将门关闭。
我转头看去,教室的门窗户上,摁下了一个血色手印,随着滑落拖长痕迹。
我嘴角一勾,开口说道:“让我猜猜谁会出来?林茹。”
吴苏笑了笑,说道:“猜对了。”
人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教室门被打开,浑身是血的林茹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她身上多处伤口,双目发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痛哭出来。
她杀害那九个人的画面,分毫不差的投到了039和网络上。
我勾唇笑起来:“恭喜啊,活下来了,你的同学,在039等你。”
……
039的吵闹声持续了一天,傍晚,我坐在监控器面前,双手交叉,下颌抵着手背看着眼前的场景。
吴苏抱着电脑吃着一桶泡面,开口说道:“讨伐林茹一天了,还没结束?”
“还没,估计快了。”我眨了眨眼,转头看他,“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吴苏按了按脖颈,说道:“查到了,这人是039级学生,尚漾,他很精通电脑,拍视频的是另一个人,我还在查。”
“好,下一个就拿他开刀好了。”
“网上炸锅了,看来定下的三个月时间太长了,事情发展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吴苏无奈一笑,“你现在有何感想?”
我瞥他一眼:“什么有何感想?”
吴苏语气调侃:“从一个本能救更多人的英雄,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刽子手,后悔吗?”
我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你觉得我后悔吗?”
吴苏摇了摇头,轻轻一笑:“你不会后悔。”
“是啊,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三寸的雷霆之势我自然知道,所以才会选择加快进程。谷梦霏也不止一次的提醒我们外界消息,事件发酵期太快,相对的只有一个星期时间,我们需要尽快完成所有事情,然后撤离。
直到离开钦克萨,抵达斯雅偲。
十二月四日早晨。
我从电脑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伸个懒腰:“好了,我们该继续了。”
039级教室内,一片愁云惨淡,我推开门,把玩着一把匕首,进门之后坐在讲台桌上,双脚一踩前排的课桌,微微笑着。
吴苏抱着电脑,眼下带着轻微的乌青,他声音轻淡:“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即将开始揭晓。”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出乎了我的意料,是玄凛。
免提开启,他声音冷沉:“你母亲在我们手上。”
“您,在威胁我吗?”
我放缓声音,转头看了眼吴苏,他亦是抬头回望一眼,点了点头。
我漫不经心的开口:“现在十八个人在我手上。”
玄凛声音压抑:“你不要挑战我们的底线。”
“您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抬起眼,嘴角一勾,“为了我妹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你动手伤害我母亲,那就跟我没什么区别了,不是么?”
“苏朝,你够狠。”玄凛苦笑一声,“你…”
“玄凛上将。”我扬声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些没营养的东西了,再怎么拖延时间,您的人,也进不来这栋楼。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不过——这十八个学生的背景,您知道,他们因为您贸然行动死了,您难辞其咎。”
玄凛沉默半晌,咬牙挤出一句话:“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轻轻笑起来:“是啊,我可是苏伶的儿子。”
我看了眼吴苏,他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
母亲和沈瑶姨已经安全离开钦克萨了。
我淡淡开口:“那么请您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一再污蔑苏暮,引导舆论风向的人,是谁?”
我并不想拿我们的血缘关系做局,可以,但没必要。网络上的事,从来都是键盘手机一敲,说出口的话均不负责。网络没有那么强的约束力,所以那么多人肆无忌惮。
玄凛没做错,我不想影响他的人生。
他不过是遵从于他的使命与职责,坚守自己的信仰罢了。
玄凛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有答案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展凌彻的声音。
“发帖人,是尚漾。”他顿了顿,“除此之外,我们查不到更多了。”
被点到名的人,是一个面容阴郁的年轻人,他个子不太高,人很瘦,戴着黑框眼镜儿,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轻轻一笑,方才开口:“那我请问您一个问题,尚漾,都发布了什么样的信息内容?为何三寸网络管理局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将其内容封禁,而是任由其发酵扩散?”
“……”
展凌彻沉默下来,我的教官,接不下这话茬儿。
“苏暮勤工俭学,做的是私人家教,送她来的人,是那孩子的母亲。被曲解为——被包养。”
“从此之后,不检点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上交的班费,是别人放到她的桌箱里的。班级监控可以为她证明清白,可惜,所有人无视了这件事,不了了之。”
“咏唱比赛那日,本身就不如苏暮,位居第二的人,指控她在水里投毒,导致发挥失常。未经调查便轻易评判结果,苏暮被取消比赛资格,并终生不得站在正规舞台,此次事件被录入履历,无法删除。”
“而真相是,一个与她背影相似的人,做了这件事。因为当时的苏暮,正在与我通电话。”
“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一一阐述么?”
如果不是这次调查,我从来不知道,我柔弱的妹妹,承担着那么多恶意。
“不过没关系,扒掉她衣服,拍了视频照片的人,已经被我们想要活下去的林茹小姐解决掉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撒了个谎,饮料里什么都没有,一个小小的谎言,就能让他们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的第三个问题是——八月二十六至八月二十七日晚,以视频照片威胁我妹妹出去的始作俑者,是谁?”
我挂断电话,冲尚漾抬起手,勾了勾手指:“你,到我面前来。”
那人面色惨白,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动,我跳下讲桌,吴苏淡淡开口:“他让你站起来,你听不见吗?”
空气凝固起来,整个教室落针可闻。吴苏抬起头,开始念名字:“尚漾…司文…周宋…”
除了黄秋淩,李文,以及另外六个人没被点到,剩下的十个人逐渐面如土色。
“你到底想怎么样?!”寂静之中,林茹撕心裂肺的吼出来,“错我已经认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嘛?你妹妹是自杀,跟我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我敛笑歪头看着那个已经几近崩溃的人,“所以我才来的啊,我们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大的局,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 ”
“……我都说了她的死,跟我们没有关系,她是自杀!!自杀!!”
“你们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吴苏打了个哈欠,“没点到名字的人,如果不想走,那就留下来好了。”
黄秋淩沉默着站起来,率先走了几步,可骤然一刻,他拿着一把凳子砸了过来,我下意识抬臂一挡,手臂生疼,挡开之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黄秋淩被踹的退后两步,撞在一张桌子上,他抬起头,恶狠狠开口:“他就两个人,我们杀了他们,还有活路!”
“既然如此,我就要——正当防卫了。”
吴苏抬指一点键盘,几秒之后——轰然巨响。
整个039教室,爆发出一片烟雾,后玻璃的防弹窗户经不住这般冲击力,已经被炸开,碎片横飞。
而在后排的几个人,均受到了波及。黄秋淩下意识捂住头,待震荡结束,错愕的抬起头,下一刻的行动,便轮到我动手。
栖身而至的一瞬间,匕首已经横在黄秋淩脖颈上,我微微歪头一笑,手上用力一划,那人的脖颈一下子喷溅出温热鲜红。
尚漾骤然暴起,拎着一把椅子砸了过来。这一下子只得向前弯身躲避,抬脚踹到人胸口。点到名字的司文,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和林茹对视一眼,冲向了吴苏。
吴苏方才爆破重伤了将近十多个人,我横刃解决了一个,现在只有五六个人有行动能力,对我们两个练家子的来说,还算容易。
吴苏抬手拦了一下,淡淡道:“交给我。”
我微微挑眉,问道:“你能行么?”
“把这句话变成陈述句。”
吴苏将电脑递给我,微微一歪头,然后便冲了上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那是这间教室的直播,至于评价,褒贬不一。
耳机发出一声轻响,我抬手点了两下接通,是谷梦霏。
“三寸那边决定强攻,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白了。”
挂断通讯,远程操作着,将家中的录音发了出去。那一瞬间,风波又起。
那是黄秋淩和李文对我霸凌时的录音证据。
“我本来以为是恶性事件,没想到…”
“怎么了?做错了事还不让说了,毛病。”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这瓜真大,大得离谱。”
“这帮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啥也不是!”
这是引导风向的最后一局。
我点开通讯拨通,目光看着吴苏将人解决,他动作干净利落,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通讯接通,我与那人都没有开口,可我知道,是有人在听的。
“是玄凛上将?还是展队?”那人不语,我便继续开口,“既然这样,我来公布答案,手握苏暮视频的尚漾,作为接头人,将苏暮带出家门。而拍摄视频的人,是039级学生,司文。导致苏暮重伤的人,是黄秋淩和李文。”
“都给我停下!!”是玄凛,那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应该是在喝停三寸的人,“军令如山,我看谁敢再走一步?!”
我抿了抿唇,这人做出了决断,背弃了信仰。
我清清嗓子,继续开口——
“三寸的人,应该看见过那张验尸报告吧?我的妹妹,苏暮,受到了非人的对待,而施暴者,正逍遥法外。”
“展队,在这件事里,我也是受害者。你大概想说,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人杀了吧?”
“等到那些羞辱的词形容的是你的时候,等到热水刀子泼在划在你身上的时候,等到你被侮辱被蔑视被架空一切割断未来的时候,等到你因为呼吸活着都是错误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讲这些。”
“我想我应该打断你一下。”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口,等了半天,展凌彻方才笑起来,“我只想说,杀得好。”
“展队?!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一个年轻的,陌生的声音,他迫切地想阻止展凌彻的话。
展凌彻淡淡开口:“我不觉得你做错了,我不高兴你放弃前程,我也不赞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但我高兴,这份高兴在于——我的学生,是负有责任心的人。”
玄凛的声音传来,他轻轻一笑:“是啊,我佩服苏暮的勇气,不愧是我的儿子。”
这两个人还真是…
我无奈勾唇,理了理思绪:“我就直言不讳的公布所有真相好了。”
“苏暮,0038年考入本校,遭受长达一年之久的语言暴力。”
“被拍摄了很多难以启齿的视频,并有人构陷我的妹妹苏暮,冠以莫须有的罪名。”
“我的妹妹自杀了,刀子捅进她的胸口,我回来的时候,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躺在棺材里。明明前几日她还跟我和母亲出去,我身为哥哥,没能像从前那样保护好她。她像我爱着她一样,深爱着我。”
“十二月一,我杀掉了一个报社的记者,挟持039级的学生,并炸毁了这座城里的战罪楼,法务院和一家事务所,并将这件事全程公布到网络上。”
“我开始了最草率的计划,整个计划,只有我和我的朋友完成。”
“战罪楼,曾将十个女子定罪,原因是,她们保住了整座城池,却仍要成为背负千古骂名的罪人。我的母亲苏伶,是其中之一。而其他几个姑娘,保全了我母亲。不久之后,那九个姑娘,从最严苛坚固的女子监越狱。”
“那所监狱,让女子犯人从事肮脏生意,女人在他们眼里,像是玩物一般没有人权可言。”
“一开始,我被判定为穷凶极恶的恶徒,所有恶毒语言,不假思索的,全部砸在我身上。”
“我的母亲,将导致我妹妹死亡的凶手,以其他罪名告上法庭,没有人敢接下这个案子的诉讼,我的母亲只能亲自上场。”
“妹妹死亡第三天,尸骨未寒,被告人在证据链齐全的情况下,被当庭无罪释放。”
“那家报社记者,在我妹妹的灵棺前,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连带我母亲曾经做过的事,都被拉出来批判。而被告者,039级黄秋淩,李文,司文等人,试图盗走我妹妹的遗体,母亲拼死护下了我妹妹,丢失了一颗肾脏。”
“我曾是三寸守备军备用军一员,曾许誓拼死保护殷歌城和城中居民利益,冠以最高荣耀。而后我进入这所学校,并遭受了我妹妹遭受过的万分之一。”
“迄今为止,我身上还留有伤疤,胸口上,还有这辈子抹不掉的烫伤。如果我妹妹还活着,她现在应该站在更高级的舞台上,恬静的拉着小提琴,而我和母亲,会作为她最亲近,最忠诚的听众,去鉴赏她的演出。”
“可惜,到底是没那个命。”
“生活在阳光之下的人,将存活于黑暗中的人的最后一抹光抹杀殆尽,我从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成为了曝光这一切的英雄。”
“这是一场盛大的真人秀,是一次极端恐怖的劫持,是不留余地的无人生还。”
“有人以为,我会死在黑暗里,但是不好意思——我要活着。我不仅要活着,还要离开殷歌城,离开钦克萨。”
至今为止,剩下的十八个039级学生,全部丧失行动能力。
暮暮…我帮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我挂断通讯,将手机电话卡掰断,连同手机一起,丢进垃圾桶。
我随口问:“去哪儿?”
吴苏淡然一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去旅行。”
……
次年桃浪,钦克萨边漠。
我叫苏暮,是一个正被通缉的逃犯,我身边那个哼歌的家伙,跟我处于同样的境地。
我们即将穿过这座沙漠,抵达颂冴唦,那时候,就算离开了钦克萨,斯雅偲的满城桃花,应该已经开了吧?
风沙之中,那人歌声飘远,我转头看他,哪怕风尘仆仆,他也潇洒一笑,来去如风。
我瞧着他,不由勾了勾唇角,那问过无数遍的关于后不后悔的问题,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此时此刻的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在这个人人都在包庇一个凶手的地方,在这个人人都指责一个被害者的地方,我们完成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演出并完美谢幕。
或许,那个穿着白色玫瑰裙的人,正在另一个世界拉奏小提琴,可惜身为哥哥的我,再也无缘得见。
远远的,我看到风沙线外的公路上,停着一辆车,而车边的人左眼处缠着白色绷带。
她站直身子,微微一笑:“你们好啊,我叫沈昔棠,我母亲叫我来接你。”
我知道她,从详细的报道来看,她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也是拯救夜城的人。
只是我以为,钦克萨的高层,会将这个人作为一个替罪羊推出来,能保全这人的,想来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吧?
我们坐上车的时候,身在驾驶座的人发动车子,副驾驶上的沈昔棠,微微转头一笑。
“欢迎来到斯雅偲,陆老板和我们的母亲,都在等我们。”
“陆老板,是谁?”
“陆老板…是钦克萨眼中的异类,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人很好的。”
不知何处吹来了桃花香,好与不好都经历,幸与不幸都接纳。
合该坦荡笑纳余途风雪,掌中收日月,心中有乾坤。
车子驶离,那片沙漠急速倒退,在后视镜中越来越远,我抓住吴苏的手,转头时,四目相对,蓦然一笑。
纵然长夜难明,也有人舍命燃灯,也有人与我奉陪到底。
罢了,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好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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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为棠棣短系列完结篇,棠棣讲述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陆老板的故事,我会找时间单开一个线程。
2021年,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