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并不像漂亮的水晶鞋一般珠流光溢彩,它和大人的世界一样,充满的是酸甜苦辣。

最初的记忆是从幼儿园时代开始的,我们那时候叫做“育红班”。我那时接受教育的“育红班”不像现在的幼儿园,分大班、中班、小班。那时只有一个班,从三岁到六岁的孩子都在一个屋子里上课。小点的孩子坐屋子的前面几排,大孩子坐后面几排。只有一个老师,是个高高瘦瘦的短发妇女,据说上过初中,同时教我们语文和数学。上课时先讲简单的知识,数数(从一数到十)和拼音字母,然后小孩子们就写作业,大孩子转身到看教室后面的黑板,学习复杂一点的内容。

教室里的桌子是泥土和木板做成的,用泥土砌成一排排长方体泥块,上面铺上木板,刷一层油漆,就搭建成了简易的课桌。凳子是学生自己带的。那时,我的爸爸特意用几块木板给我钉了一个小板凳。那个板凳至今还在我家发挥着余热,已经很破旧了,凳子底下还有我当年用圆珠笔写的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现在看来丑得不成样子,像虫子爬过的痕迹,以至于我一直不想承认那是我当年的“杰作”。

当年的“育红班”比较枯燥,没有音乐和舞蹈之类的课程。大家最喜欢便是下课的时候。没有下课铃,老师的一声“下课”说出口,孩子们便一窝蜂地冲出小屋,跑到小院子里玩耍。有玩老鹰捉小鸡的,也有男孩子在扮演奥特曼打怪兽的,都是在跑着闹着,碰到几个月干旱的时节,院子里的尘土都被荡得满天飞。这时,突然有人喊:“看,飞机!”所有孩子都会停下来,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寻找飞机的痕迹。大多数时候看到的是只是灰蓝色的天空,点缀着几朵云彩,在慢悠悠地飘荡着。

到了周末或是寒暑假,是最令人兴奋的。过家家、跳方格子、跨大步,各种游戏轮番玩。我最喜欢的干的事情是夏天和一群伙伴捉知了,也就是“蝉”,我们当地的方言叫做叫“马叽鸟儿”,我猜想大意是叽叽喳喳的鸟吧。

酷暑时节,在地下蛰伏了一年的知了幼虫开始往地面上进军。它快要出洞时,土地上会有芝麻大小的洞,用指甲轻轻一扣,洞口就会变得像指头一般粗,拿一根小棍子放到洞里,很快就会有知了顺着棍子爬上来,亦或往洞里灌满水,它也会自己爬上来。夏天时节,妈妈在院子里洗衣服时,经常能从地面的小洞里捉出一只知了给我玩。这是捉知了的方法之一。

大多数人会选择另一种办法,带一根长长的棍子,提个瓶子,再拿一把充满电的手电筒,就已经是全副武装了。知了幼虫会选择在晚上出洞,爬上高高的树上,夜半时分从薄薄的一层皮里脱壳而出,随后才会长出翅膀,在树梢之间聒噪地鸣叫。喜爱捕蝉的人都是在吃过晚饭后带着准备好的装备,寻一处树林,照着手电,一棵树一棵树的搜罗蝉的影子。它若爬得还低,直接上手捉住,放到备好的瓶子里,若是爬到了高高的树干上,就要用棍子给打下来。一些乡人闲来无事,一晚上能捉一百多只。下过雨之后,知了尤其的多。我至今做梦时常会有个场景,下了一场大雨之后,一片大树林的每颗树上都爬满了知了,我高兴地一个一个往兜里揣。

在我的家乡,知了幼虫是能吃的,所以不只是小孩子喜欢捉来玩儿,有些大人也去捉。晚上捉来放在水里,防止半夜蜕皮。第二天早上洗干净,放在油锅里炸了,整个院子都是香味。有些人家是专门收买零散的知了拿到早市上去卖的,能卖好几十块钱一斤呢。

知了幼虫能治疗咳嗽,特别是那层蜕下的皮。哪家小孩咳嗽了,拿一些知了皮用水炖了,加上蜂蜜服下,有些时候比药都管用。

我年幼那时,家里的大人不爱带我捉知了,我自己因为太小,往往捉不到几只。于是最喜欢钻进小林子里敲知了褪下的皮。因为是在白天,光线明亮,空壳挂在树枝上又不会乱爬,是很容易拿到的,所以我和一群同龄的小家伙都痴迷于积攒蝉壳。太阳毒辣的中午,街上不见人影,但我们一群小娃娃却玩得不亦乐乎。回到家往往会被家长骂,因为小脸也晒得黢黑,往往也会热得长了一脸痱子。那时候真是傻得可爱,现在不给开高工资是必然不会再去那样玩耍了。

后来稍稍大些,就会给家里帮忙干些农活了。印象极为深刻的是夏天去烟草田里干活。种烟草是很繁琐的,除了像其他庄稼一样要培苗、施肥、捉虫不说,光是收获季节就要忙上几个月。那些种在田里的烟草要分批把叶子掰下来,用绳子绑在一根一根的木棍上,木棍悬空搭在专门炕烟叶的炕屋里,烤成金黄的叶子,一把把的叶子扎成小把才能去烟叶收购站卖。烧炕把握火候,分拣烤好的烟叶等工作需要技术,没那么累。最辛苦的是去田里“打烟”,也就是摘烟叶,我那时十岁左右,能干的活就是帮大人把摘下来的成熟烟叶抱到地头,供另外的大人绑到棍子上。田里的每颗烟草都有一个大人那么高,我进了烟草地中间就只能看到一颗一颗排列整齐的烟草把根深深地扎在土里。酷暑时节,烟草地里味道呛鼻,我抱着烟叶在田里缓慢前行,满头大汗,常常觉得马上就要窒息,可是这种感觉,亦或说是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有一次,我实在是太累了,一屁股坐在烟草下的田垄上不走了,头顶绿油油的烟草叶子很好地隐藏了我小小的躯体。等到大人许久不见我,慌忙在田中寻到我时,我谎称头痛,听说烟草地是累死过人的。于是那天我被特许休息了一下午。

不过我在烟草地里,也确实经历过一次危及生命的事情。当时田地里活多,外婆的妹妹就带着一家人来帮忙(我那时是被寄养在外婆家的),大人小孩全都上了,原本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人,那次又加上她家的小舅小姨两个孩子,就热闹非常,一群人孩子笑着闹着在烟草地里来来回回地“运”烟草叶子。我当时正在田垄间走着,任由烟叶子打着脸,忽然听到微弱地呼救声,好像是从地下传来,像是小姨的声音。我寻着声音,发现是声音从田里那口大井里发出的,方才意识到小姨掉到井里了,连忙跑着叫来大人。这井平时是用来浇灌的,很大的一口土井,井壁上都是被雨水冲刷过的土,看起来就很滑。我趴着井口,清晰地看到小姨用手和脚撑着井壁,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我的外婆已经回家寻找麻绳去了,而我们一大群人就只能在这里看着,眼睁睁看着小姨就要掉进水里了,外婆还没有来。我的姨外公,也就是小姨她爸爸,急得非要跳下去,几个人拉着才拉住。最后,绳子拿来了,一头系上死结系着姨外公,另外一头几个人拉着,把他放到井里。就这样,小姨被姨外公抱着,一群人拉着出了井。再低头去看井下时,只有几个绿得发黄的烟草叶子漂浮在水上。从那以后,那口井就被一扇破旧的大门给盖上了。

当然,“打烟”也有开心的时候。每次下地“打烟”,大人总会在中场休息时买来一大堆冷饮,最经常喝的是啤酒和口乐(一种类似菠萝啤的碳酸饮料)。小孩子都是很喜欢喝口乐的,平时很少买,这会儿正热的全身冒汗,看到浸着水珠的瓶子,马上就会接过来,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就喝了半瓶,顿时觉得从肚子蔓延到全身地冰爽,汗已落了大半,接着“嗝”的一声,方才品味出口乐的味道来。

到了后来,我因为成绩还不会错,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学业逐渐也繁重起来了,就很少出去玩儿耍,家里也不再让下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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