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后排的课桌上，阳光正把铅笔的投影拉长。你总在英语练习簿的页脚画云朵，橡皮擦屑落在我的钢笔字迹里，像雪融进墨色的河。我数着窗外的梧桐叶，看它们把春天裁成碎片，每片都倒映着你发梢晃动的金。
那时的纸飞机总在我们头顶盘旋。你的习题集里夹着三行俳句，我在数学草稿纸上续写未完的韵脚。课间操的铃声响得仓促，你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我诗集里夹着的那片银杏，蝉鸣突然漫过整个七月。
图书馆的旋转楼梯有二十六级台阶，我们总在第三级相遇。你借走《飞鸟集》的那天，借书卡上的日期洇开了墨迹。后来每本书都像藏着暗语，书页间干枯的鸢尾花，是你忘记取走的书签。
雨季来临时，走廊的伞架挤满了蘑菇。你撑着水蓝色的伞穿过操场，我在雨帘后面数你帆布鞋溅起的水花。那些没说出口的邀约，在玻璃窗上凝成雾气，又被手指画成模糊的月亮。
平安夜的晚自习飘来烤红薯香，你递来的纸袋里躺着颗温热的栗子。我剥开它时，教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听见谁的铅笔滚落在地。直到应急灯亮起，才发现手心里攥着的糖纸，早已被体温融成透明的蝶。
春游大巴摇晃着开往郊外，你的耳机线垂落在座椅边缘。山茶花开满山坡时，我们各自数着相机的快门数。那些未曾同框的底片，在暗房里显影成并行的铁轨，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后来你转去文科班的那天，我的课桌里多了一本《新月集》。扉页上你抄的泰戈尔诗句被修正液涂改过三次，最终只剩下半句："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走廊尽头的分班名单在风里哗哗作响，像被撕碎的千纸鹤。
高考前的樱花谢得匆忙，你在天台晾晒复习资料，我捡起被风吹落的演算纸。那些草稿里藏着的地理坐标，后来才明白是未寄出的邀请函。你种在花盆里的薄荷草，在毕业典礼那天开出了淡紫色的花。
离校那天，我们各自抱着一摞书走过林荫道。蝉蜕还挂在梧桐枝桠间，你忽然停步，说要去买汽水。自动贩卖机吞下硬币的声响里，我数清了地上梧桐叶的裂片，却始终没数清你要转身的征兆。
后来我在北方的雪夜里收到明信片，邮戳是你南方的大学。你写的钢笔字被雨水洇开，变成地图上模糊的岛屿。暖气片上的橘子皮蜷缩成小船模样，载着那些年没说出口的字节，在季风里慢慢风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