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天桥,有女孩放声歌唱。声音在乱哄哄的黑夜里显得清亮,她们一排走着,说说笑笑,十分热闹,仿佛那里才是一个完整地世界,才不管路人如何。只管放声歌唱。
假若你在科大的西门附近,建议你们去夜游,广场两旁各有一株大大的海棠,枝桠向两边扩张到一定弧度就直直向上,遥望过去,像是孔雀开屏。隔着一排树的路灯,微光透过来,戴着耳机,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走路起来有点飘忽,远处的声音也不是很实在。你若这样走进了这一株繁花盛开,估计你也会晕眩,仿佛美隔着一层又一层,亲近又亲近不得,香味又了若无痕,黑夜中的粒子,颗粒粗大混沌。看不清花朵的娇媚、感受不到腮红般地浓妆淡抹总相宜,更是无法看到风中,她忽隐忽现地美。只是这样在黑夜中,仿佛是黑白照片,你看得到花儿的模糊轮廓,你看得到一棵树都热烈地包裹在花朵之下,你更是可以感受得到她盛开的多么惊心动魄,即使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她依然,依然不管不顾地盛开着。
走近,有一个小姑娘蹲坐在树下,再旁边的走廊里,黑黝黝地坐着几人。她们定是不舍辜负这树,这花,这春风沉醉的晚上。
与这美丽的花儿惊心动魄地擦肩,不舍,回头凝望。复又向前,路灯明亮了起来。柏油马路上有碎玻璃,这玻璃碎了又一碎,镶嵌在柏油路凹凸不平的缝隙里,看起来像是星星,随着你的步伐,一闪一闪,又像是雨后刺柏上面的水滴,挂在枝头,换了不同角度,每一个角度都莹莹烁烁地藏满了水滴。
再走一段,是操场。操场的各个角都立着高高地明亮不眨眼地灯,毛白杨一身尚嫩绿的叶子,像宝塔似的形状,整个照射在灯光下。它的叶子永远是不平整地,吊在那看似瘦弱的叶柄上,灯光透过叶片,像是点了一盏盏莹绿色的小灯。风一吹,就会想起:“流萤池上舞,依稀点点魂”,以及,展开写着这首诗的那封信,以及信中零落的心事,这首诗便永远地记住了。多么形象:心思散落着,欲说还休,只是像白杨的叶子一样,吊在瘦弱的叶柄上,随风吹乱。
穿越了这一段段,只是为了去寻亲戚家,有外婆做的蒿子粑。我们那里清明附近,还有一个习俗,三月三,蒿子粑。
拿到手里依然不敢置信,那么遥远的距离,托人带过来这一口吃的。像是远离故乡之外,家乡所有的节气习俗都好像远离了。那一份只有回到故乡才有的乡土人情全都被隐藏了起来,日日活在城市里,每天都是上班下班,节日、节气、习俗全都舍弃了,特别是故乡的那些琐碎细小的日子。都忘了,不是忘了,是都不愿意去做些什么,好像也是有一股无力感,生活就是这么裹挟着你,每一天都这样地重复走啊走,不能停歇。
知道是有人会去祭拜清明了,但是也淡忘了,想不到转眼就带了蒿子粑来,不去拿到手里,好像是依然不敢相信的执着,便一路走着,一路数落着自己怎么如此这般。抛下了所有的故乡记忆,只是烦恼着今天的工作,忘了小时候,南方湿润的空气里,种下所有的情结和记忆。
终于看见了,不敢去弄,好像有几年没有吃过了,好像有很多年,不曾在家乡待上一年四季了。小时候总是渴望长大,长大了却要远离故乡,把所有的都遗忘,好像换了一副城市人的身体,那些因着四季轮换种下的种种线索和仪式全都忘了。
有一种深深地惋惜和无奈,像是分成了两半的我,一个干燥在北方的雾霾里逐渐长成我想要的某种样子,一个湿润在南方的回忆里逐渐死亡。
是不是只有尝一口,尝一口故乡的风物,我才能重新活过来。
蒿子粑:江南地区的清明风物,采摘地里随便冒出来的茼蒿,分好几种,只能采一种能吃的:叶片有着特殊的样子,绒毛也是最多的。糯米粉搅拌揉搓,通常会加腊肉丁,再加洗过稍微揉过的茼蒿。分成小团,锅中热油,入锅,压扁。两面煎成焦黄最好吃,外焦里嫩,加上蒿子的清香,不油不腻。是我们家乡特有的风物,回想起来,仍然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只有家乡才有的特别好吃的风物,让人如此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