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转水——逝水壶兰

一、清明季

阳春四月适合出行。本以为阴雨霏霏的日子,却被遍地雾霾笼罩。

一场祭祖更似一场远足,不太遥远也不是很久的时空转换要靠多少年岁月沉积和流水冲刷而化作坚硬的记忆。

白色高铁几个小时穿越绿皮火车加长途汽车几天几夜的煎熬,不断回放的过去,想抓住又不得不逝去,只能从遗存的记忆里一点一滴挖掘、淘洗,图画一百年来几代人生生死死和由此上溯几百年、一千多年家族迁移、姓氏延续、子孙繁衍之间的来来去去。车厢里方言渐多,同坐共同的方言,重新操练耳朵和舌头,嘴巴的速度还跟不上思维的进度。

一念之间,突然抓住了某个记忆结点、思念的玄想和祖辈纠结,不断重复的亲情恩怨,一遍又一遍被不同的亲戚从不同的角度述说,种种说法重复演绎,就像消失的青山,尽管已夷为平地,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在老照片、影像,以及回忆和传说中不断重塑,直到某一天,它就真真实实重新耸立在那里,永远不会被铲平,再也不会被挖除,哪怕街道已经消失,庙宇和教堂都已颓废,哪怕我们都已故去,它仍然站在那里,与壶公山一起讲述你所知道和不知道的千年故事。

让我们几十载魂牵梦绕的,那一座山(青山)、那一条河(东井沟)、那一片山岭(蒲边顶)、那一条街(塘尾)、那一座桥(伟桥头)、那一座市场(墟)、那一块田(市下埕)、那三座庙(顶宫、下宫、文庙)和那三座教堂(真耶稣、安立间、圣路加)。还有通向四方的书院口,二十四铺出游的十音八乐、花扇、旗袍、狮子、高跷、车鼓、妆架、鬼王、鬼卒、仪仗队伍,从下宫出发,沿着谷城宫、东洙、亭下、书院口、文庙、重兴寺、太湖祠、戚公祠直至北辰宫,再到龙渡、沙坂、下庄、塘头而回,一路敲敲打打、鞭炮齐鸣,这是一春的开始,旧年已经无影无踪,玄天上帝、黄天后土,千年古镇重新展示动乱几十载之后子孙世代更替、街市繁荣之像。

当你亲近这片蒲岭下的泥土,回想这里曾经是海边的滩涂,岁岁潮涨潮落无法耕种,生存迫使这里的子民筑起红泉海堤,接引山泉之水冲洗出万亩良田,土地肥沃,果木成林,街巷连理,颐养千载人民富庶安康。直至如今土墙砖瓦颓废,木烂屋移,钢筋混凝土高楼四起,老街荡然无存,街坊邻里四散迁居,仅剩若干庙宇、祠堂、神社拱卫我们心中无法释怀的精神和文化。

这里的人们,各族姓历经唐宋以降不断迁移集聚,山川土地慷慨接纳,再到物华天宝风水变换,为寻求富裕改变命运而向外发展,下南洋垦殖,游走欧美留学,奔赴八方革命,随潮而涌、随水而流散布各地。只不过乡音未改,习俗牢记,家乡的味道小店随生意做到哪里开到那里。远离了黄土青山的养育,牵挂却时常梦中翻江倒海,夜长难魅,凌晨辗转不肯清醒,回到唐宋,沧海桑田。红泉宫庙宇几经兴废,由书院变文庙,再到学校,再重修庙宇。记忆可以模糊,历史已经铭刻,乡魂族魄永不散去。

还记得那些老街上人家,你们的子孙如今散去何方?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朋友可否安在?姓吴厝、姓蒋的厝、姓郭的厝、姓高的厝等等,相隔几十年,人口增加,空间狭窄,两次拆街道,街道变宽。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百年之间,一辈子能经历几次?!人力更胜物力,钢筋水泥铲车挖掘机推土机,推平了丘岭,一再抹去仅存的追忆,没有人忍心回首,地形地貌皆毁,只能靠老照片寻找以前的一丝踪迹。

天马晴岚的美景,成了祖辈最后的安息之地,坐南面北,水之南、地之北,可以望见整个山川形势,你还是以前的你,你也不是以前的你!

界内和界外,冬至和清明,习俗如此不同,咸水和淡水不一样,海风和山风来去不同,寺庙和教堂同在,念经和唱诗声声相伴。

从古镇到县里的路曾经那么漫长和寂寥,偶尔汽车经过沙石飞扬,两边杉木沾满灰土,自行车、三轮车压出路边沙土细长的车辙,风吹过树梢,飕飕阵阵,十公里长的路,在祖祖辈辈的脚下和车轮下碾压成了六车道的柏油路,吃的喝的要担担进城,读书的路那么漫长。听说发大水的年份路会淹掉,好在望洋兴叹的日子已成传说。烈日当空之时,路上人车杳杳,蓝天覆盖了额头上的汗和赤脚底下的沙。没有雾霾所扰。

庙宇里飘出香火之气滋润了门旁耸立的大榕树,新砌教堂高楼圆顶之上,神圣的福音直达天庭。

当县里的县巷、大路、庙前都成了保护的古街,当古谯楼、文峰宫、三清殿、总教堂被新建道路隔绝,当哲理中学、咸益女中、圣路加医院都成了遗迹,当阔口的老桥、老长途汽车站和电影院已被拆除,当复古的庙宇四处开花,宽阔的马路撕毁了良田旧厝生态的地貌,还有风吹不朽、雨打不摧的广化寺仍坚守佛学教义,莘莘学子拳拳之心,铸造这块河川大地的永恒。

街路边耍把式变魔术的早已告老还乡,抽山楂的小贩已不见踪影,街路尽管还是那么脏乱,捡食垃圾的疯子和乞食的花子已然不在,鲜嫩的荔枝还没有开花结果,黄澄澄的龙眼尚未孕育芽孢,而白琵琶已快过季了,生姜腌制的橄榄冷藏在超市的冰箱,只有菜市场还有各色乌龟红团、碗糕、蒸糕,精肉炒制的肉松,海藻腌制的窝泥,红色红薯晒的红薯干,晒制的桂圆干,粘着海泥的蛏子,已经凿出壳的海蛎肉,还有红灿灿的虾肉。当然还有小饭店里的炝蛏、炒米粉、卤面,还有闻名远近的西天尾扁食、天九湾炝肉。

这些,有的你可以带走,带给远方同样记挂家乡的亲人。其余的你可以装进胃里,把味道留在记忆中,加上一道永恒的锁,随灵魂飘向四方!

站在蒲边顶的渠道上,望向东方的青山,夕阳拢上你的脸,你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切消失的和永恒的展现!

你生在这里,走了,还要回来!


二、雨季来临

从下雨的凌晨梦游出境,妖魔鬼怪还在脑际回荡不去,纵然千里之外和千年以远仍在眼前忽现。

雨打窗外樱桃,经不起鸟儿啄食,一地残核与月季花瓣对峙。等到伞飘雨过,等到挤过地铁人流,等到雨消失在高楼的窗外,等到咖啡已经冷了,苦的味道比想象的要甜。

梦里一场出游已经结束,神仙菩萨一个个经过,假造的邪气被人气驱赶,阴阳交错,承载了生生世世不变的愿景。父亲母亲、阿公阿嫲们,山上的、山下的、城里的、高楼上的,时间和空间不停转换。坐在一起围炉的日子,黑白里透着新鲜,子子孙孙变异,路拓屋塌演进,天气、地气、人气,息息相通。

哲理和咸益兄妹情谊,回荡在教堂唱诗节拍中,男高女低、女高男低,声声圣意舌边过,情真意切胸中留。二十里的路程不算远,加上一担稻谷还嫌长。黑白的身影已变得发黄,再模糊比记忆更清晰,台上站成左右两队,每队四排,清一色黑白教服,衬出稚嫩的脸庞,手捧经诗,等待琴乐启奏。眉眼之间,你唱我和,心明耳记。

我主在天之父,指引你我奔向光明,教众生携手共进,永世安康和平。

从那时起,种子发芽生根,从这里蔓延无际。越过山川河流,越过大海汪洋,花开鲜艳无比,身后留下日渐衰落的课堂和教堂,读书和歌唱之声已达天庭,孤独的身影被老榕树所围,落进高楼的阴影。五年同在、十年等你、二十年随你而去、三十年不舍不弃,以后呢,以后的以后还要追忆。

等到荔果飘香,兰水潺潺留意,壶山白云在望,你还要继续一程虔诚之旅,光明的未来不太遥远。听山风、听雨意、听海述,无数遍重复不生厌。

穿行于古老的县巷庙前,听你讲唐宋以降的故事,走啊走啊,店家门板一扇扇开了,再一扇扇闭合,肚子饿了有小食,腿走累了有青石,照相的人家可以留住你不肯归去的执着。必须得走了,再不走天黑了,不吃饭还要睡觉,学校不会为我们留门,嬷嬷牧师要着急了。

城隍的香火始终缭绕庙前,寄予希望,赋予嘱托,透过深深的大殿,请进去祭拜、献供、问卜。签上说的什么,不是未来不是过去,而是现在。现在就在你我手中,握了又握,捏了又捏,菩萨保佑,还有无数土地爷、土地庙,家前屋后,天灵、地灵、龙王灵,风调雨顺、稼穑丰登,阿弥陀佛!世世代代族堂兴旺,祖祖辈辈风水长流,子孙延绵福荫不断。

天,要下雨了。撑开伞会挡了神赐的甘霖,雨中再走一程,你送我、我送你门对门、心对心。这段路很远很远,永远走不尽,这路口很近很近,随时可以牵手同行。

天,开始下雨了。走吧,

你先走吧,我再要雨中淋,四水横流,溪水暴涨,平原变汪洋,可以尽情尽意!

这个小镇不大,这条老街不长,门靠门、墙挨着墙,两层的三层的、一进的两进的,不能比谁家田地,不能比祖上荣耀,不能比界内界外,不能比学识富有,虔诚对人对做事,甘苦亲人与共,香火和礼拜共续,保佑与祝福同生。

记忆在黑与白之间拉长缩小,由浅变深,由淡到浓,彩色图景由新变旧,水色由清变浊,天空由蓝变灰,树木由密到稀,山岗由高到平,道路由窄拓宽,时间由慢变快,情绪由缓变急,厝瓦翻盖成水泥,屋厝成了高楼,赤脚褪去老皮,河川掩盖成下水沟,荔枝龙眼不再成林。

这个雨季注定要过去,酷热将掩盖这片山海之间的平地,一代谦卑的子民,守望在山岗上,膝下沧海桑田已过,仍要在这里瞩目云飘雨去,长风不缀,安闲憩息的日子。


三、葬  

生于浮尘缭绕,死于泥土静净。

每个人的历史、每个家的历史和你周围息息相关人历史,伴随一代又一代人交替而来,交替而去。

1989年,27年前,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份,“玉塘”这个名字遥似天涯,前后两张照片,却已是阴阳两相离。蒲边顶的十字架印衬着脚下灰蒙蒙的沙土和天空,身后的青山各被遮去一半,一撮黄土依旧那么新鲜,魂归此处,等待四周的剑麻一飞冲天。

丘嶺之上没有足够的养分抵挡寒风湿雨,田地已经播种,各种作物期盼雨露滋润。山岗之巅、界外之域,被海风裹挟,盐碱侵蚀,禾木难生。天妃娘娘隔海祷告,多年以后,那里到处将变成开发的热土,盛不住你我小小的一杯。

过了十年,天马寨的雄风迎来了这辈人最后的归属地,迁葬之途如此漫长,漫天的纸烟、乐音,再走一程人间的路。就地留给生人发展,新厝可以站得更高,看的更广。从半山之北向西北眺望,半个平原可尽收眼底,那里已经天翻地覆,旧迹无处可寻,青山之石已化作栋栋新厝和无数墓垣,只有壶公还耸立一旁,俯眼整个南北洋,看兰水迢迢,哺育三熟的稻子、海畔蛏泥和红艳的荔枝林。

留在世上最后的印记也要不断迁移,直到若干代以后,杳无影迹。人们从四处聚集到这里,成家、起厝,成街、起市,三代之间延绵繁盛,三代之后聚而复散,屋拆街散,各奔东西。三代之间都想回归,起码最终回到父母祖宗身边,即使只剩下愿望,隔着再遥远的地方,这个心情成了守望的遗愿。

风水脚下流过,源头起自嶺埕,青山细水环绕。风水的源头再上溯到界外,海风侵蚀之地,永动之风长流之水,吹向四面八方,源远流长。还可以上溯千年,中原大地,历经朝代更迭,迁徙不止。是否三代以后一处祖厝已容不下辈出的子孙,需要开辟新的生息之地,不管路途多遥远,不管环境如何恶劣,一步步走出去,越走越远,不再回头。

又过了十年,十年之间,草色葱茏,世事如飞,机声隆隆,拆地起厝,这里已容不下子孙发展的脚步,移步天马之上,方寸之地更可远眺人烟繁盛。

你们要的不多,只为留驻这里,看顾祖风宗地,为真正远离的子孙守住记忆里残存的痕迹。世界不大,再远的路都能找到这里,此地不小,容纳前世后世。那时候,不必纠结于还有多少房子和多少地,该来的都来了,该去的都去了。

泥土里生长,复归泥土。有几个十年可以等候,生前死后,快的来不及让人多想多记。看得见的东西逐渐消失了,砖瓦木石就是几十年,留在照片和记忆里的还要沉淀若干年,不论黑白的还是彩色的,总在发黄褪色。只有变成数字和文字的部分还会在虚拟空间和尘封的书架里存留很长很长,长过钢筋水泥柏油沥青,长过岁岁年年草木枯荣,长过我们的期望和想象!


四、家 族、家

一条街上数姓蒋和姓吴的人家最多,其次是姓高和姓陈的,占了大半条街。

想必聚族而居的传统始终延续,他们一定都有渊源,最早可以上溯至唐宋。不是因为门栏的木板破旧没有一点桐油痕迹,也不因为木质的纹理凹陷得筋骨尽显。一个小镇的历史有多长?长得要修祠堂和宗庙来祭祀,同姓异性家家户户紧紧相挨的厝屋拼接成长街,鸡犬相闻间,不见头尾。延续了几百上千年,他们从哪里来,如今又散到哪里去了,宗族观念丧失殆尽的年代,找不到一本族谱可以考证。

在一个地方起了厝,起码要延续三代,古厝维持的时间和所能容纳子孙的数量也就三代左右,最后并非房倒屋塌,打破头皮老死不相往来的,都是为了利益纷争直至家产的分割!

一代一代下去,人口越来越多,原来一口锅里吃的亲兄弟到了第二代已容不下,总要分灶吃饭,分了灶要分屋,分了屋要分房,分了房要分地,分不到的只好另辟疆土,或远走他乡,再谋发展。穷的有穷的分法,富的有富的分法,什么都没有的只有另打江山,扩充天地。

想来一栋新厝起来,一进的、两进的还是三进的,从新到旧,从旧到修,再到烂,再拆建,最多也不过七八十年间,正好一代人的祖宗过去了,新一代又来了。风水轮流转,三代之中总有某一辈的某一个出个说得出名堂,要么富了,要么贵了,要么出了名,可以拿出来说说的。哪怕整条街道,哪一户比较出色,有说得出的人,或者权势、或者财富,在外也能为乡亲长脸撑腰。如果有朝廷一级和天下一级的富贵,就可百世流芳,祖屋便成纪念馆和文物陈列地了。当然,变成反面的人物事迹,只要出落到极致,风光无限,角色尽显,也是值得一说的。

人丁兴旺,家族才有依靠。三男两女是最佳配置,更有四男三女,三男四女的。要养活一厝这么多人,像养鸡养鸭一样的放养,等他们慢慢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窝,要靠自己圈养了。老的窝不再容得下,老窝要塌了,不塌也要拆了起新窝,一窝接着一窝再养下去。

老窝和老人为伴,老窝是老人的根,风水的发源地。老人在,老窝还要维持,老人不在了,老屋的地气渐散。如果老窝先拆了,风水没了,老人无论将何处供养,都会水土不服,寿难以当,福难以享。

子孙大了,有了自己的窝,老窝不重要了,他们在新的水土扎了根、发了芽。即使有老人一片憩息之所,也再难适应。

人和厝总是要老的,从土里来,到土里去,如一颗草、一颗树。一个家、一个族,只留下一串名字,或许还有些故事。家族是一代一代人构成的,家产是他们依附的房子和地,原来祖祖辈辈的东西,已经分崩离析,最多还剩下一本族谱和一座宗庙供后人烧香祭拜,他们的后人会记住留在石碑上不曾谋面的同姓同宗,有空之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他们早已忘了,那一代分家产时如何勾心斗角、对立和无颜面,连老祖宗也只能叹口气,随他们去吧,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五、桥

厝的后院是东井沟,一条小河的发源地和一个乡镇的母亲河。

沟上有两座桥,一座较大的石拱桥,可以行车,另一座走人的小石板桥。石板桥走的人多,有下田干活的,有挑担卖货的,还有走亲串友的。桥旁水边的石阶是供人担水和洗涮用的,一株大香樟树雄踞沟岸,阴凉了半个沟面。从小桥放眼向岭上望去,大桥总是空空荡荡,少有人车通过。再上头,沟的尽头上方有一条渠道横亘过岭顶。目力所及之内,低处有稻田,高处有红薯地,还间种蚕豆和甘蔗什么的。

将街道分割成两部分的还有座桥----伟桥头,似乎就此划了个界限,塘尾和亭下,一东一西两个部落、两个村子,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样。

沿着沟水流向北方更宽广的河道还有两座桥,一座小石拱桥和一座石板桥。那是这个镇子所达边界的最后的桥,再远方,南洋平原有无数河道和桥,河岸有无数荔枝和龙眼树林,村村户户星罗棋布。

每到雨季,沟水上涨,水色渐混,上游稻田里的浮萍顺水而下,聚集桥墩,冲过桥洞,此时鱼虾最为活跃,正是撒网捕鱼的好时节。捞起的浮萍喂鸭子,最滋润它们的肠胃,一季就从小黄鸭长成白白壮壮的红鼻弯。

伟桥头旁经常聚起玩耍的孩子,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聊,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有一大碗稀饭和一碟小菜,能吃上半天,也不知有什么讲不尽的故事。

如今河沟被填埋,桥无踪影,那些砌桥用的大青石哪里去了?历经多少年风霜雪雨贯穿小镇的血脉没入高楼的地基之中,一段土地演绎的生命终结了,取而代之的钢筋混凝土不再温情,没有历史,缺少文化,全然没有家乡的味道。

而今来过,曾经小伙伴们约会之地,一脚可以跨过的沟桥,再无可举之步。


六、庙

没有香火的庙,沉寂了几十年。

那个天空晴朗无尘,出门靠脚踏车和步行为主的年代,文臣武将倾颓成尘土,石佛菩萨颜面黑朽难开。打不开的大门,被孩童的打闹声掩埋,未曾踏进门栏一步,未曾听人讲祭拜的故事。门关了,老鼠住进了仓库,享受天地和乐。历史暂时谢幕,墙外香火依然偷偷燃烧,烛光仍旧在每家每户的灶头闪烁。

玉塘,清风晓月过处,两三里路不算长,延青山脚下公路一路走来,从塘头一路走进街道,有塘头社迎接你,再往里走有殿下社为你洗尘,玉塘社为你唱经颂词,天妃庙保佑赐福,文庙传承千年丰功学养,重兴寺见证兴废变迁,观音庙保佑你多子多福。问生辰八字,断生老病死,庙里供的,风水轮转,乾坤自有定数。

七八米宽的街道,衔接如此众多的庙宇,香火不断。神灵护佑之下,渡过岁岁年年。大神的日子,菩萨也要出游,于是菩萨变成了人,人也变成了菩萨,一路游来,锣鼓鞭炮齐鸣,人有如神助,神添人的灵气,从下宫出发,上下街道,宛如游龙,几经百转千回,神道共祝,来年五谷丰登,子孙兴旺,世事安康。

不论你心中是否在意,你路过的当时,它会在意你。你的眼神一闪即逝,而它的目光已把你定格成永恒。

红泉宫的大殿老了,哺育了多少代的文庙,听不清孩童朗朗书声和绕梁终日的欢声笑语,放生池畔金水桥头的狮子不会放过每一张经过的笑脸,你爷爷、你父亲和你,瞬间闪过眼前。

庙是要重修的,屋漏房塌也不过几十年最多百年的事情,一代人的丰功伟绩都要铭刻重光的庙宇,积德、积善、积良缘,人们知道肉躯之身不可长久,唯有庙宇碑铭可世世长存。只可惜碑铭也太多了,多到被历代人拆建、替换,或长埋地下,做了铺路基石和殿前的石阶。

世人皆要腐朽,那些历朝历代进出祭祀膜拜人的身影而今成了泥塑石雕还是天官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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