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他是小城的一名警察，经常坐在辅警的边上让他开车巡街。日子过得像流水，所有的景物对于他都熟悉不过。但是最近几年小城的变化确实有点大，土地卖的太快了。前些年一辆摩托5分钟就能巡个来回，现在要分片区巡视了。最远的区块开车要20分钟，对于这个城市而言，几乎远得可怕。
“陈市长要倒霉了。”身边的辅警说。
“哦？你怎么知道？”
“我连襟在省里，上次回来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辅警说到他连襟，眼里亮着光。
他知道这个辅警的来路。这小子以前嫖娼被拘过。城市很小，坏事不出三天全知道。幸亏他省里的连襟罩着，这小子居然还能进警察局当上辅警。
“哦，这个千万不能瞎传啊。”他提醒他。
“这不就是跟你说说玩玩嘛。”他喜欢旁边这个警察。他从没有架子，也从不打听他连襟的官职。人随和大器，衣冠整洁，而且有点帅。这让他有点妒忌。不过他自己也不差，要不然他那个威猛的老婆怎么容忍他去招妓，而且还去求她姐夫帮忙把他弄进警察局。她爱他，就爱他坏坏的，有一身好皮囊。而且骑在他身上的时候，常常会尽兴地大喊大叫。他有这个本事，是致命的法宝。
辅警抽出香烟，递给他。他没接，“抽我的吧，”他说。这小子喜欢跟他出车，他知道，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大方。他从不要辅警的烟抽。虽然辅警为了面子，递出的也是好烟。他知道辅警一个月2000块大洋的收入早被收缴了，这包好烟纯粹是面子工程。他从口袋里掏出中华，啪摔在车前面的面板上，“兄弟，抽吧。”他不喜欢两个人在车里同时抽烟，烟雾缭绕让他觉得窒息。
路过那家邮局的时候，他不由地朝里看了看。辅警知道他的心思，故意踩了踩煞车。邮局里有位好看的少妇，是他的同学。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叫辅警停下车子，整整衣服去邮局打杯热水。他喜欢他一进门她就睁大眼睛看他，开心挂在嘴角。那当然是他们有了那层关系以后。而之前，他根本不敢进去。也就是勾勾地看两眼，希望能见到那个倩影。
很多年前，他约她去看过幽河。幽河穿城而过，两边都是垂柳。沿着河岸压马路是年轻恋人的必修课。那时候他还年轻，刚上警校。而她在一个不知名的学校读大专。他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打电话给她。电话那头她很奇怪，问他为什么有她的电话。他没好意思答她。那还是在中学校园里，他故意停留在她身边跟着她走，她大声告诉一个女同学家里的电话，他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号码一直默念在心里，几乎成了天堂的密码，那么多年一直没敢拨过。她当时是学校的校花，而他又黑又瘦又寒酸，天天穿着父亲的旧军装。
考上警校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从无数次摔打中学会了爱拼才会赢的道理。天天的体格训练又给了他结实好看的身板，眼睛里闪烁着锐气的光芒。拨打电话的那一瞬，他的手是颤抖的，但他还是坚决地拨了出去。电话那边的她毫无准备，她爽朗地笑着。他几乎可以看见她美丽的笑容，他心花怒放，约她晚上出来走走。她同意了。
看幽河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他太没有准备了。他拎着一塑料袋自家长的葡萄，骑着车就去了。她刚洗了澡，扑着粉，眼睛里溢着光彩。他觉得她就是女神，这让他自惭形秽。接下来就是一败涂地，他处处小心，不敢释放他的魅力。分手的时候她说，你真的好无趣。他心如死灰。
以后的很多年，他都不敢去找她。但关于她的消息总是偶尔传来。他知道他离了婚又结了婚，还听说她与某市领导关系暧昧，以至于把她搞进邮电局。
每次路过这个邮局的时候，他总要盯着那儿看几眼。他知道她就在里面，但他实在没有勇气进去。是啊，他进去做什么呢？她已为人妇，说不定已为人母，而他也找了个本分的姑娘成了家，还有了孩子。最关键是他心里的恐惧，他一直对他和她那唯一一次的约会耿耿于怀。他甚至以为他已经彻底毁了自己的形象。
但是，老天安排好的事，谁也避不过去。那天大雨，有报警说邮局附近的窨井盖不见了。他毫不犹豫冲进了雨里。那时候还没有分片管辖，但他知道人命关天，而且他觉得到了邮局就是靠近了她。窨井盖是被大雨冲走了，他沿着街道走了一百米才找回，自己淋成了落汤鸡。他几乎毫不迟疑地推门走进了邮局，他确实需要一杯热水，一个倩影来温暖自己。
他巡视了大厅，她并不在。一个有雀斑的女孩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又实实在在把他夸了一顿。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仅是微笑着应和道：应该的，应该的。就在他整理衣服想离开的时候，她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手一抖，水几乎泼了一地。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没想到就这么一头撞上。啊！是你！她大叫。还真是你啊！他很尴尬，知道此刻他的形象不佳。头发一定是湿黏黏地贴在头上，警服也裹在身上，显出他微圆的肚子。他勉强笑了笑，“正好在附近有事。”“哎呀，看你都湿透了。”她一把拉过他，直接推进里间，拿出毛巾递给他。“怎么？做起人民公仆啦？”他有点囧，好在毛巾是热的，一把把脸捂住。“哎呀，你一脚的水。”她还在咋咋呼呼。他一点也不在乎，使劲地嗅着她毛巾里的香气。
后来，他就有胆常去邮局转转。她不忙，坐在柜台后面。网络和快递越来越发达，邮局几乎无事可做。而他只能匆匆去冲一杯水，他心里想留久一点，但是他知道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有家有小，而她也有。
一个奇怪的下午，他接到了她的电话。他后来一直在反思她怎么会有他的电话号码。电话里说她很无聊，一起吃饭去。他应承了。
酒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他不知道她这么爱喝酒。她喝的是日本的清酒，一连喝了三瓶。他有点迷惑，只是陪着她喝。朋友开的日式料理，里面就这么一个单间。寿司不正宗，并不妨碍包间里气氛宜人。不知怎么地，她就哭了起来。讲她第一次婚姻，第二次婚姻，讲她流产……他看着她觉得她就像个孩子，这些年饱受委屈，而他应该是她的护花使者。等她泪擦干的时候，他冷静地告诉她，他一直爱她，心里把她当做女神。她一点也不诧异，只说你们男人太坏了，个个说爱我，可一个也不真心来找我。他又跟她说起那次幽河之约，她说她一点都不记得。人世间的事往往如此，在这个生命里非常重要的时刻，在另一个生命里却罔若云烟。
她流泪的时候，他帮她擦。她没推脱，任由他把她的脸捧在手里。他觉得心都碎了。这是一张他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脸，现在就窝在他的掌心。
付了一大笔酒钱，他俩歪歪斜斜地离开了。她不停地想往他怀里钻，他顺势搂着她，但是又保持距离。他怕别人看见，又怕她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喝酒的时候，妻子来过几次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快了，朋友喝多了，把她送回去就回家。
没有开车，他和她坐在出租车后排。她猫在他怀里，安静得像个孩子。他问她家庭住址，她不说，叫司机左拐右拐，到了一个路口，她说就这儿，到了。他扶她下车，她吸了一口冷风说怎么到这儿啦？离家还有一段呢。他说好吧，我再叫车。她说不用了，陪我走回去吧。
那是个初夏的夜晚，凉风轻袭。昏黄的路灯伴着丁香花的香气，他内心兴奋又满足。他俩牵着手，静悄悄地走着。她忽然跑到马路中间，在白线上欢快地跳了起来，象儿时的跳格子。他笑她，怎么能这样？要淑女！她哈哈大笑，那淑女应该什么样子？他说，应该并着腿，夹着走。她笑疯了，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嘴贴了上来。
他热血往上直涌，这么多年的单相思今天竟然有了这么一个惊喜，他从来没设想过这一刻。她恨恨地吸着他，舌头往他嘴里塞，他简直被惊呆了……
但那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他以为她很放纵的时候，斗胆建议开房去。她好像如梦初醒：什么呀？你怎么这么龌龊？他灰溜溜地看着她走进了小区，消失在黑暗中。那是一个高档小区，城里最好的房子。
后来几次的见面，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从各种渠道打听到，她的丈夫是省城的高官，而她的前任是个银行的行长。
他以为什么都结束的了的时候，却发生了他想不到的事。
他那天一个人开车巡街，开到邮局附近的时候，看到她站在路边。他停下车，她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直接说道：走吧，我们开房去……
小城找个欢爱的地方并不容易，那么多的熟人。他知道她命令式的口吻可能仅此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挂档，车开了出去。但他实在没有好的地方，宾馆是万万不敢去的，家里更不行。而她那个高官的老公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他又不敢跟她讲无地可去，他看着身边的她。她表情坚定而严肃，连正眼都不看他。他试图伸过去握她的手，她不拒绝，也不回应，简单地握着。
一路上，他一直在揣摩她的心思。他听老同学说过她的事。说她上过很多人的床，当然谁也没考证过。他觉得其中一定很多是谣言。美丽的女人总是被人说闲话。但是，今天他被吓到了。他甚至后悔不应该穿身上那条松松垮垮的内裤。
他对于穿着从来不讲究，同学聚会的时候他常常穿制服去。那帮炫富的家伙常常害得他眼花。腰里的大H，手上的LV，身上的BOSS，BABRRY……不懂的时候不觉得，后来知道一条腰带是他一个月工资时，心中很是忿忿不平了。他自认为不在社会的底层，家庭的收入还算过得去。老婆偶尔会在网上淘一些过季的名牌穿，而他上班是用的包是COACH。同事还说他是大款，一只包几千块。他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但是他很多年前就厌倦了每天的朝九晚五。虽然这份工作偶尔还能给他带来自豪感。
他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但是他的人生已经看到了尽头。局里提拔干部的时候，名单里总有他。但是他总是剩下的那个。他不懂得迎来送往，不知道领导跟他说话时藏着的意思。逢年过节他也往领导家送礼，一千块不是个小数字，他想。但是总是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好在他对升官毫无兴趣，升了队长无非多拿两百块补贴，少巡几次街，他不稀罕这个。反而他觉得平头百姓让他踏实轻松。
日子久了，蜡的味道就嚼出来了。他厌倦了每天的人和事。所以辅警带着他巡街的时候，他多半熟视无睹。他一直在期待某些改变，但是没想到是爱情，而且是来源于她的爱情……
做爱现场在他家的车库，车库临街，小城里的小区都是这种结构。他没有把车库租出去给人居住，而是来放他那辆丰田车。他知道车现在不在家，老婆开出去接孩子了，然后还要送到辅导班上课，天黑之前不会回来。她并不满意这个地方，但她也知道这件事让他很为难。
警车不是个欢爱的好地方，车库更不是。但车停进车库，卷帘门落下的时候，夜的气氛就出来了。她开始咯咯地笑，你这个坏小子，今天便宜你了。他不明就里，还没从幸福的一击中苏醒过来，只是嘿嘿地赔笑。
她一把搂过他，嘴压了上来。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战争就开始了。他不知道这具躯体承载过多少欢乐，但是给他带来的愉悦远远超过躯体本身。几十年的相思今天走到了尽头。他一把捏住她的乳头，狠命地吸了几口。哎呦，疼！她惨叫。他根本不能停下来，进攻，再进攻……就算此刻死去，也此生无憾！
结束战争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他费心地设了手机闹铃，但是没等到他就清醒了。他淡定地把车开出了车库。妻子的车也许已经在小区门口了。但他心满意足，就算此刻世界崩溃，与他何干？他平淡的生活从此有了光彩，那一眼看见头的人生从此有如彩虹。
偷腥的猫总不可能一次作罢，他没事就跑邮局。那个有雀斑的姑娘明显觉察到了异常。但他不在乎。那些日子里总是布满阳光，生死都已经无所谓，还怕什么闲言碎语。倒是她，再也不曾给他机会。她如同往常一样给他倒水，说不疼不痒的话。
焦虑慢慢袭了上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这一切戛然而止。她的态度让他迷惑不解，他尝试请她吃饭，她说晚上出不来。他试着用眼神挑逗她，她也无动于衷。
他开始怀疑那天是不是表现得不好，他细细回味每一个细节。他觉得除了警车里气味不好之外，他完美得无懈可击。他在他老婆那里从未那么投入过。
终于有一天爆发了，他什么也没说把车停在邮局前，认真地等她。她出来发现了，准备躲开，他一把拉住拽进车里。为什么？他问。她说，兴尽而归，没有原因。他说你爱不爱我，她笑了，不会吧？这么一把年纪还讲爱？她说她早就爱倦了，如果他要性，她就给他。
他望着她，不知所措，继而恼羞成怒。他无数个夜晚为她难眠，她却把爱丢在了青春的那头。
他说让我再回味一次，她说今天不行，例假呢。不过她又让他等一等，她跑进邮局厕所又跑了出来，说你他妈的真运气，结束了。
他没有再去车库，而是在最好的宾馆开了间房。他没有和她一起进宾馆，他告诉她房号，她先去了，五分钟后他也溜进了房间。
她洗了澡，裸着身子就坐在床边。他看着她，还是那么让他迷醉。他不相信这个美丽的身体在别人身下翻滚过。他打开她，里里外外地看她。她没有一丝羞涩。他一口吸住她下身的时候，她娇羞地叫了声：你好坏……
日子飞逝，第二次的情爱之后，他们亲昵多了，甚至他有了恋爱的感觉。他会带她去吃她爱的烧烤，在她旁边美美地看她。她说她喜欢快意的人生，要喝最烈的酒，要骑最快的马。
被领导找到谈话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全城都沸沸扬扬着关于他们的传说。传说中把他描述成一个帅得不行的小鲜肉，被一个官太太俘获。他知道他曾经帅过，但在她面前他不觉得自信，他对她的垂怜总是心怀感激。
然而，好日子终是要到头的。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迎接这个局面。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安置老婆孩子。老婆孩子是无辜的，他必须净身出户，他想。
事实远远不是他想的那样，辅警几次暗示他，那位高官的震怒，他可能要被开除出警队。而他老婆却表现得似乎一点儿也不知情，还是要他每周两次的欢爱，给他烧可口的晚餐。但是这些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需要知道她的态度。
她说，你别傻了，结束吧。我也许爱过你，但你不是我的菜。她手上绿油油的翡翠镯子直晃他的眼睛，他知道那么一只镯子值他五年的工资。
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黯淡无光的人生。他忽然觉得世界象山一样倾倒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无处可以逃生。是的，她是他生命最闪亮的时刻。在她面前，他生命的过往甚至好像没存在过。与老婆多年的性爱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他却记得她身上的每一道丘壑，每一个疤痕。
最后一次吧，他提议道。她有些迟疑，她说那么多人都在风言风语，你还不停手。他说最后一次，我去开车，不开警车了。
从哪里开始还在哪里结束，不过车库里的车换成了丰田。他的车被他老婆收拾的很温馨，里面有淡淡的香水味。她说这车里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他笑了，说都最后一次了，还讲究？！她迟疑地看他把她抱进怀里。他买了持久喷剂，坚持地挺着，看着她在他身上欢叫，甚至不肯让她从他身上抽开。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被性爱的高潮冲昏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他老婆叫人打开了车库。车库里全是汽车尾气的味道，他和她还套在一起，象睡着了一样……
两人的事迅速登上了报纸，传遍了全国，标题很醒目：男女偷欢，命丧车库。没有人关注到细节，他堵死了车库的缝隙，那话儿一直坚挺着，面带满足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