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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苦乐
(一)
我家隔壁的隔壁,住着猫和他的父亲。
很小的时候,从猫的家门前走过,看见它家门前总是堆满了装汽水的空瓶子。于是,我知道猫和他的父亲爱喝汽水。
我吃饭时,猫总在喝着汽水。猫从来不会觉得肚子胀,虽然我总看到猫的肚子鼓鼓的,浑圆极了。
夏天的时候,我坐在我家那一排房子前的大枣树下,枣树总是挂满了绿色的叶子,却从来不见结一个枣子。枣树下的风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风都要凉爽,尽管我家那条狗总是爱吹电风扇。但我一直觉得电风扇的风没有枣树下的风那么美好。
我坐在枣树的树根旁,靠在树上,看见猫的家的阳台上整齐的排列着一瓶瓶的汽水。汽水在阳光下被照得发亮。过了一会儿猫走到阳台上,缓缓地把在太阳下暴晒过得汽水举过头顶,然后用力的摇着瓶子,一直摇到它满意为止。然后猫把汽水轻轻放在地上,自己蹲坐在那儿,小心翼翼的打开瓶盖。然后盯着瓶内的气泡一直往上冒,冒出瓶口。猫满意的摸摸它的胡须,仿佛看见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场景。
猫把汽水倒入透明的玻璃杯里,然后放入几块冰块。我听到冰块与玻璃杯碰撞的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头顶的枣树上挂满了风铃,被风吹动。
在我沉浸在那清脆的美好声响的时候,猫把汽水一饮而尽,转身走入了屋内。他没有看见我在看着他。我就坐在他家门前的大枣树下。
上中学后,生活忙碌了起来,也丰富了起来。再也没有坐在那棵大枣树下去看猫和他的父亲了。后来有一天,从他家门前走过时,发现没有了成堆的汽水瓶。于是好奇的去问我家那只爱吹电风扇的大黑狗。他告诉我,猫和他的父亲早已离开了这里,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箱汽水。
猫和他的父亲带着会冒泡的汽水走了,我的童年也悄悄离开了我。
童年在我眼里,不过是看着汽水的泡沫一直冒出瓶口,不过是冰块与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童年的这些,在我眼里,会随着一只猫的离开而远去。
(二)
我是一只粉红色的猫,眼睛像蓝宝石,睫毛很长。我出生的时候,我爸让我妈给我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妈说让她翻翻字典,好好想想。后来,我妈有一天忽然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了很久,也哭了很久,但没有就是没有。从此给我取名字这件事也就没有再被我爸提起。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可爱很漂亮。因为我知道很多男孩子都喜欢我。我也知道只有漂亮的猫才会被很多真心或假意的男孩子喜欢。
我从小就喜欢喝汽水,我爸也习惯于每天喝汽水。我爸说我跟了我妈的习性,他说我妈最喜欢的东西也是汽水。那些喜欢我的男孩子经常向住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黑狗打听我的消息,那条黑狗憨厚老实,所以把它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那些男孩子们。自从男孩子们从黑狗那里知道了我最喜欢喝汽水之后。我家楼下每天早上都会摆满一排排的汽水。那些男孩子在我和我爸还没醒来的时候,趁着夜色把汽水偷偷的放在我家楼下,放好后就立刻离开,它们从来不敢亲自送给我。
夏天的时候,我喜欢把汽水放在阳光底下,让它晒晒阳光。我把汽水成排的摆在阳台上,当我摆好时,阳光就溜了进来。我从来不知道要把它们晒多久。总之,当我忍不住想尝尝晒过的汽水的味道时,我就跑到阳台上。拿起一瓶汽水,剧烈的摇动汽水。摇到我满意的时候,我就把它放到地上,轻轻打开。然后看着气泡从瓶底一直往上冒,冒出瓶口。每当我看到气泡冒出瓶口,阳光把气泡照的发亮,我都感觉到从心底漫上来了一股浓浓的幸福。
每当我在阳台上打开汽水瓶,看着气泡冒出瓶口时,住在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那个男孩都会坐在我家楼前的枣树下看着我。我一站上阳台,我就能瞥见他掩映在枣树下的身影。但我不敢正眼看他,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帅气的男孩子。我在他的注视下,打开汽水瓶,然后把汽水倒入放有冰块的玻璃杯里。在他的注视下,我感到很紧张。我每次把汽水倒入玻璃杯时,我都担心自己把汽水洒出去,因为那真的让我在那个男孩子面前很丢脸。我倒好汽水后,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于是匆忙的躲入屋内。但我知道那个男孩子还在枣树下坐了很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着我重新出现。但我希望是那样的。
夏天快要结束时,有一天我照常做我每天的游戏。晒晒汽水,然后准备让汽水冒泡。可是当我走上阳台时,我习惯的向枣树底下瞥了一眼,可是,这一次,却没有看到那个帅气的男孩子。我顿时对于看汽水冒泡没了兴趣。我坐在那里等了很久,可是仍然不见男孩子来。太阳完全下山之后,我拿起汽水瓶回到屋里。
那个夏天之后的日子,那个人类里的男孩子再也没有坐到枣树下注视我的行动。没了男孩子的注视,我突然觉得这个汽水冒泡的游戏没什么意思。我也再也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了。
夏天的最后一天,我爸坐在台阶上,喝着汽水。突然跟我说,我们要搬家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们去找妈妈吧。于是,我答应了。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突然不见了。直到那天,我爸才告诉我,我妈在我一个月大的时候追着一辆载满整箱整箱汽水的小货车,一直追,一直追,消失在我爸的视线里,从此再也没有跑回来。
我和我爸搬家的消息很快就被黑狗知道了,然后那些喜欢我的男孩子又从黑狗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那些男孩子给我写了很多表白信,但还是太过羞涩,全都没有写名字。我虽然很高兴被这么多男孩子喜欢。但我希望它们能勇敢一点,当面向我表白。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听过一个人亲口当面说喜欢我。
我和我爸搬家的前一天,黑狗跑到我家楼下,不断的汪汪叫,因为我没有名字。我听到叫声,知道是黑狗来了。我走到阳台上,它看着我,然后示意我下楼。我走到楼下,跟它面对面。我问它,有什么事吗。它慢慢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心形的盒子,然后递到我的面前。等了很久才说话。他说那句话时,我感觉天地之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一股凉爽的风吹入了我的心里,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它说的是:“我喜欢你”。
在此之前,虽然我知道黑狗一直都对我很好。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会喜欢我。因为它经常帮助其它喜欢我的男孩子向我示好。它会把我的事告诉它们,从来不隐瞒。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当面说喜欢我的竟然是它。
黑狗说完那句话,脸红了。我微笑着,拿过那个心形盒子。语调柔和的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说完,我转身跑上楼。从此,再也没与它再相见。但它送我的那个盒子里的骨头,不管我走到哪里,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第二天,我没去隔壁的隔壁向黑狗道别,黎明的时候就匆匆上路了。我既怕黑狗伤心,也害怕想起那个人类男孩。
(三)
我原本的名字叫做旺财,但后来我发现有很多狗都叫这个名字。我不希望自己是那么的普通,我不想和别人共同分享一个名字。所以我决定放弃这个名字。我跟我的主人说了我的想法。他说:“好呀,那你想叫什么名字?”我说我想叫黑狗这个名字。主人没有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我自己知道,因为隔壁的隔壁的那只粉红色的猫总是喜欢这样叫我。
我的主人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隔壁的隔壁的那只猫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但是两个人的漂亮是不同的。我见到主人的时候会想去亲近它,让他爱抚我。但我见到粉红色的猫时,我会感到很紧张,我会脸颊发烫。我不知道自己见到粉红色的猫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我很想去问主人,但我感觉这个问题怪怪的,不好意思去问。
夏天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家里,吹着电风扇,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主人每天都要坐到隔壁的隔壁猫的家门前的那棵枣树下。我问他去那里干什么,他说那里的风更美好。我不明白主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的风都是一样的,不管它是从左吹来还是从右吹来,它都是凉爽的。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主人离开家去很远的地方上学。我希望他能带上我,但我又想每天都能看到那只猫。我的心里很纠结,不知道该怎样抉择。最后,主人选择一个人去,没有带上我。他说他会很快回来,但我不知道他说的“很快”是一种多久的时间。
夏天的最后一天,猫的父亲跟我说他们要搬家了。我感到震惊,不知所措。我立刻想到了猫,想到了它的粉红色的毛发,想到了它的长睫毛,想到了它叫我黑狗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它说,我还有很多故事要跟它分享,我还有很多日子离不开它。我忽然明白自己喜欢上了它。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5年版第二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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