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妈妈，你怀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小表妹摇着小姨的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你啊，在妈妈的肚子里越长越大，妈妈的肚子鼓得比篮球还要大，后来你大到连妈妈的肚子都装不下了，就跑出来啦。”小姨轻松地答道。
那时小姨一身翠绿色孕妇长裙，腆着足足八个月的大肚子。肚子上是两只欢呼雀跃的绿孔雀。“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小姨背靠在外婆房间的窗台前，侧过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好奇地伸手摸她的肚子，分明感觉不时有一阵阵颤动，那时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原来是这么真实的，这么有力度。那时的我，从以为“生命是需要被证明的”到明白“生命是时刻证明着”。
肚子里的新生命是我的小表妹。她出世那晚，听说小姨在医院的床上发了疯似地乱踢乱打，揪住我姨丈的衣服呵斥，说疼得受不了，不顺产了，赶快开刀拿出来！最后我妈去了还是没有办法，只好剖腹产。
当时在读小学的我，听说一般孩子都顺产。要是需要剖腹产的，要么是巨婴，要么就是个不省事的主儿。那会我就想，这个小表妹定会招人烦。如果她是一盏油灯，耗油指数一定不会少于四颗星。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同学的推测是对的。她确实“不省油”，不过还是挺亮的，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吧。
2
暑假小表妹上来我家玩，跟我去集市买菜。我问她今晚想吃什么，她落下句“随便”就把我远远抛在后头，自个儿逛去了。其实不单是问她吃什么，问她其他事情的时候她一般都会说，不知道。
她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些问题她觉得烦了，有些又懒得跟你解释，所以“不知道”是她认为最合适的回答。
我决定葱姜蒸鱼腩，于是就径直走到鱼档买了一块草鱼腩。小表妹看见鱼池里游着几条小鲫鱼，便嗲声嗲气地请老板娘把小鱼送给她。当然，最后是如她所愿了。
回到家之后，她一个箭步冲到阳台，把那几条小鲫鱼妥妥当当地养在一个小脸盆里。之后的几天她不定时地去看它们。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密切照顾”。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神秘地站在我面前。她说，表兄哥，我明天就要回家了，你要好好帮我照顾小鱼。然后拉着我走到阳台的脸盆旁边。我才发现原来的一群鱼只剩下两条。
“其他鱼呢？”我问道。
表妹不紧不慢地说，“我昨天在楼下河边逛的时候，看到很多小鱼在靠岸的地方冒泡泡，我喂了几把熟米饭下去，它们 ‘嘟嘟嘟’吃完以后就倏地一声游开了。我就想河那么大，鱼儿游起来多爽啊，这个脸盆太小了，没那么开心。”
“所以，你就把鱼放到小河里了？”我问。
“嗯，我今天早上就把它们放了。一下子就不见了，哈哈。”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鱼游开的场景。
“那为什么还剩两条不放呢？你是想留着两条陪你玩吧？”
“当然不是，你没有看到有一条肚子的地方有一道小伤口吗？”她指着那条受伤的鲫鱼仔。它虽然受伤，游得倒一点也不慢。尾巴一甩溅了我们一手的水。
“对哟，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几经周折”终于看到了那道小伤口。实在是非常非常小。
“所以我回去的这几天你要好好照顾它。”
“那另外一条是怎么回事？没见它有伤啊。”我一边说一边仔细察看另外一条鱼，生怕看漏眼说错。
“嗯，它是没受伤。我观察了几天，这条鱼是跟那条受伤的鱼最合得来的，所以找它来陪着受伤的。你知道，生病了容易不开心。”这时小表妹作一脸沉思状。
“这都被你想到，你真可以当一名优秀的护士！”
“哪里，换作你我也会这样想的。嘻嘻。”
“呸呸呸，你在咒我生病啊？”我假装一脸生气。
3
夏天，我带着小表妹去爬山。我俩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把我远远抛在后头。这时我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透亮的长发阵阵乱甩。不用走到她跟前我也知道，她此时一副“生无可恋”脸。
“唉，走那么快干嘛？也不等等你哥。”我见她越走越快，便大声说道。
“你不是爬山小能手吗？怎么连我也走不过啊？”说着转过头来冲我做了个鬼脸。
“死丫头。”我小声嘀咕着。
“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就等着再请我吃一个甜筒吧。”边说边哼着小调跑远了。
我用麦当劳的甜筒一顿“威逼利诱”带她上山。要她多锻炼锻炼身体。不说不知道，她是那种放假没事可以“葛优躺”一整天的人。比couch potato还要potato。她好不容易被我拉到山上，当然是能走多远走多远，让她一星期的运动都补回来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是一头驴的话，别人要驴跑需要在它面前钓一根胡萝卜，那她铁定需要一斤以上的胡萝卜。现在她的动力是一个有一个的麦当劳甜筒。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真不应该穿人字拖来爬山的。不是说爬山不能穿人字拖，是不能穿我脚上的这双人字拖。这双刚被我翻箱底“搜”出来的人字拖一定是跟我命中相煞。没走几步山路就把我的脚指头磨得通红。
要是唤作平常的我，肯定掉头走人。不过今天小表妹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运动的心情，我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呢。我继续走着，只是步伐越来越慢了。
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到小表妹的身影了。我一个人慢慢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过了一个拐弯之后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我吓得不轻。我一激动想跑上前去追她，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涌上头顶，我下意识看看双脚，两只脚指头侧边早已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她也注意到了，说了句“哎呀，原来你的鞋磨脚，怪不得走得那么慢了。”然后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她，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也不尴尬。我以为她接下来会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的话，谁知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又不知跑哪去了。
我一脸无语地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走着。心想这臭丫头应该不会再催我走快点了，不在身边叽叽喳喳的那几刻，难得清静。
可不一会儿，她跑回来了，手里拽着几片湿漉漉的枯叶。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树叶啊。我问他什么树叶，她不耐烦说她哪知道。话音还没落，她就俯下身将树叶垫在我脚底，然后再用另外几块包住我的两只脚指头。
我一脸嫌弃，想把脚拿开。她突然大声又不失正经地叫我别动，我愣了几秒，就是这几秒的空隙，她给我包好了。我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她倒也没有惊讶，也不看我。
也不知道干不干净，随便找几片叶子来。我故意大声说，“确保”她能听见。“我找了几片还算干净的大叶，用我壶里的水洗过才给你包的，哼。”她在前头坐着伸展运动。
嘴上挖苦她，其实我还是蛮感动的。我打趣地问她，“为什么不让我脱掉鞋啊？这样不是更简单快捷吗？”“你那么爱干净，肯定不干，早看透你了”她毫不迟疑地说道。
我哭笑不得。这个表妹，还懂得用大人的口吻“奚落”我了。低头再看看包得还算得体的脚趾头，突然不想走了。到底是没有固定的东西，包得再好，走几步也不经风吹的。就这样看着她给我包的脚，我竟自个儿傻笑起来。
她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我，一把抓住我的手，拉着我朝家里走。
“诶诶诶，别走那么快啊，等下这些叶子就飞走了。”
“这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磨脚的。”
看她自信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刚在我脚上抹了502。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路就吹走了好几片叶子，我的脚指头几乎可以“重见天日”了。我不敢告诉她，毕竟这是她的一大片好心。
谁知她淡定地走到我面前，神秘地看着我，哄地一声从裤袋里拿出了一大把树叶。真的是我要多少有多少。
“够不够你撑到家？”
“哎呀，我觉得不够。”
“不够啊，那甭要了！”说着一手向空中作撒开状。吓得我立马伸手往空中乱抓，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傻。”
“对啊，我就是这么傻。只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表妹。”
“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