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记忆,没有手机的那些年(五十一)

年前的火车永远买不到卧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两天时间加上一个90度的座位。硬座车厢里混合着各种奇异的味道,路途中上来的人脸蛋通红,拖着比自身要庞大的行李不断涌入。

咱们的火车没有超载!


 C城早已遍地覆盖冰雪。冬季的天空见不到云彩,纯净的蓝色让人心情快,整个小城被冰雪的光泽反射的光采熠熠。我给高雪短信:先一步到家了,晴空万里。

我刚上火车,羡慕。

真激动,我女人正在一千公里外向我靠近。用不用我去接你。

    我爸会来接我。

    好吧,我放弃。

哈哈。


为了挽救形象,我将头发悉数剪短,每日冲洗一次,完毕用梳子梳直。一星期后终于不那么糟糕。这几天只和高雪在网上联系。

和高雪的第一次晚餐不能马虎,询问了不少朋友,最后选定一家西餐厅。这是本市唯一的西餐厅,名字叫时光。星光2楼环境安静,四周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我事先到现场考察一番,定好位子。临走不忘仔细研究菜单,希望能在经济承受能力之内。订好位子天已快黑,我立刻给高雪短信:高雪点钟在时光餐厅见面,二楼。

干什么?

吃饭。

啊,我要和爸爸去喀纳斯,等会就要出发。

说好的这星期。

别生气,一定等我回来哦。


我一直觉得约一个女孩出来一定是在晚上。一是环境比较浪漫,二来在夜幕下让人觉得安全。我提早一个小时坐在时光二楼,之前几个小时我无法安心做其他的事情,只是一些细节,比如应该说些什么。我把外套脱下来放在座位边上,片刻又觉得穿上好一些。直到高雪出现在高雪的入口,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的羽绒夹克。我就坐在楼梯口对面的位子,她看到我走过来,垂着眼皮,自顾的脱下外套整理饰物。我想这姑娘是有点害羞。

高雪的样子变了。她不是以前那个身材清瘦的少女,现在已经变的饱满。她里面穿了件米色的低领长袖,质地细腻。脖子上挂着一条华丽的项链,很有女人味。于是我随口说:“穿这么性感。”高雪脸红的笑了一下,这个熟悉的表情让我想起多年以前。

我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牛排。那女服务员回账台后和另外几人笑着窃窃私语,不时朝这边瞟几眼。高雪话不多,对于这种僵局我有所准备,为了不冷场,大部分时间我都装的非常健谈。更多时候,我奋力吃牛排只是为了掩饰紧张。那牛排见不到半块骨头,像是速冻食品。并且没有想象中美味。既然这么贵,我秉持不要浪费的想法,用力咀嚼,费了半天功夫,只吃掉四分之一,而高雪的那块没怎么动。

吃西餐真是男女谈恋爱的最佳选择,有刀叉帮助,吃相不得不雅观。倘若没有刀叉,双方只能手持半块肉,一边撕咬一边聊天。如果换做中餐要碗面食,两人吸着面,也没有气氛。

“吃吧,别客气。”我装作很随意。高雪羞涩的笑,吃下一小块。

 “这么多年没见面,你觉得······我们还能联系到,这是不是巧合?”她认真的说。

“如果当时表哥没有送我这部手机,我就不会联系到你。那个追求的男孩可能就会得手。可能我们就没有机会见面。”我试图表述我们的相遇是一种缘分,乃是天意。

她沉重的点点头。之后细想我不禁骂自己愚蠢,这不就是说我们在一起纯粹是一种巧合。天知道刚才我怎么会有这么清晰的逻辑。

“说说你的那位追求者吧。”

“哪个啊?”

“就是跟你表白的那个。”

“我想想·······他是乌鲁木齐的,我一直把她当弟弟看待。他经常被我欺负,呵呵。”高雪笑起来的真是足够迷死我,和那种经常听到的刺耳的女声不同,那种嗓音有种成熟的韵律,甚至可以说是女性的磁性。

“这人胆子真大。”

享用完澳洲牛排,我在吧台结了帐,带高雪离开。下楼梯的时候高雪问:

“你最想去哪里?”

“海,有海的地方,夏威夷吧。”


走到十字路口,我们要过马路,车辆来来往往,在路中间我们被车流困住,我找到高雪的手握紧,她挣扎了一下想甩开,我没有松手。很奇怪高雪的手那么小,感觉随时要从掌中溜走。牵一个女生的手是种奇妙的感觉,浑身都变得轻盈无比,心脏彷佛在一种催化剂的加入后开始融化。走到她家门口,我内心无法平静,很想抱着她转一个圈。鉴于臂力有限,仅限于口头表述:“真想抱抱你。”

“你把我扔上去得了。”高雪开始说纯真的话。

“可惜我抱不动,你太重。”

高雪眯着眼看我,装出生气的样子。出了那个院子,我数了数那条路的树,一共有十九棵。我发现高雪变了个人,不再是以前故意装强的大姐形象,不再会说:“哼,不想活了是吧”这样的话。更多时候变得温顺。


每天下午C城的阳光一经褪去,外面的天气就换成一张残酷的面孔。尽管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旦置身其中就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样的气温,只要暴露在外面没几分钟,就会后悔出门的愚蠢决定。所以大部分时间朋友和我没有任何室外活动。这样的生活让人觉得很无趣,这样的冬天,大家都在干什么呢,和我一样,坐在有暖气的房间里上网一个星期么。

我不知道该带高雪去哪。这些日子没有联系,她一定觉得和我在一块竟然如此无聊,想到这里后,我觉得自卑。通常我和老李以闫辉三人站在大街边上,想不出除了去网吧还能去哪。我们坐着公交车穿过城市的上半部,到了C城的边缘,在没有人烟的车站下车。周围的麦田白雪茫茫广阔无边,只看得见边际的一线白杨树。这里没有人影,那夕阳随时像要被冷空气熄灭,在杨树后散出柔弱的黄光。

三人只是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地,一边聊着天。冬天的下午天黑的很早,突然路灯亮了,三人被笼罩在柔和的灯光里。到路口各自乘车回家。车窗外的店铺透出点点灯光,反射在玻璃上,像一部快速放过的电影。一所学校的操场上有人滑着冰转圈。


这次回来,C城新增一家肯德基两家KTV。自此,那唯一一家电影院不用再独自承担本市人民的精神重任。KTV实际上是九十年代歌舞厅的转型。这种地方使人联想到聒噪,肮脏,毒品,以及社会青年。大学两年间我不屑于光顾。并且对宿舍的人声明两件事:一不烫发,二不进KTV。现在这两项都因为一个姑娘被忘却。这次高雪订了包厢,这KTV名叫无忧岛。在城市下部。到的两个女生均是高雪的好朋友。

“接下来这首《可爱女人》,送给高雪。”我唱起了歌。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透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坏坏的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世界这样大 而我只是只小小蚂蚁 而我要尽全力全力全力保护你

······

高雪唱了一首《暖暖》。

我们喝了一些红酒,四个人看着大屏幕,高雪面无表情。红酒没有了,我拿起高雪的杯子喝了一口,接着很冲动的把嘴唇移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这突然的动作使她整个人的动作静止,我又吻了她的双唇。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我出去要了爆米花,回来的时候坐在旁边盯着她,她伸过手遮住我的眼睛,依旧看着屏幕。

“害羞了?”我问,说罢握住她的手,她抬起我的手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两排齿痕。

“这女人疯了,你们看。她平时也这样对你们吗?”我对其他个女生说。”

  “为什么咬我。”

“别人可没这待遇。”高雪回答。

“你的朋友们怎么看我们的事。”那两个女生依然自顾自的大声唱着。

“她们看了照片都说不适合。”高雪依旧看着屏幕。

 我心里想,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他们的理由是:这男孩在照片里看起来天真无邪,生活不能自理。况且没有一米八。

结论,不合适。

事实是,我看起来没有一米八。所以我们不合适。

“哦,随便他们说。”

“何娟说我长高了。”

“是,长高了那么一点。”

出去上洗手间竟然碰到杨华,杨华得知我和高雪在一个包厢,说了一句:“看不出来啊。”我干巴巴的笑了笑。在杨华和她朋友的包厢里,他唱了一首《痴心绝对》,我们聊起吴梦琦,要知道以前杨华和我在高三的时候,吴梦琦的消息都是从他口中得知:

“她现在在火车上呢,给我发消息说的。”杨华很轻松的说。

“我觉得她喜欢和那些醒目的人在一起。”

“正常,小女生么。喜欢有光环的人。”

“呵呵。”

“可能是我以前光环不够吧,现在什么都有了······”杨华自夸的习性没有改变。

“跟她表白以后,见到了她妈妈,那天聊了很久。她其实挺有思想的,比我们要懂事。对将来有自己的想法。”

“被拒绝了?”

“哎。怎么说呢。”杨华叹口气,我感觉到他心里说不出来的东西。

接着杨华拿出皮夹,里面是另一个女孩的照片。

“哪里的?”

“我们系的。”

“多大?”

“大一。”

“你就会欺骗小姑娘。”

“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现在关系也快劈叉了。”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吧。”杨华想了想。

“你们·······那个没。”

“就那么回事。”

“别告诉我你还是处男?”他盯着我。

“那你是真的放弃吴梦琦了。”

“人总是要变的,现实一些吧,出去你就知道了·····我和她现在还是好朋友。”杨华又说起“青春”,“成长”之类。

 出了KTV,几人送高雪的朋友回到家。高雪,何娟以及我,三人并排开始往回走。高雪在中间,何娟在她右边挽着胳膊,我在另一侧拉着高雪的手。走了一段路,行人的目光不住的投射过来,我感觉怪异,于是放开。

到了十字路口,我对高雪说那就不送你了。高雪开始过马路。过了一会,我折回去,悄声跑向高雪,右手搂住她的肩膀,紧紧贴着我的胸脯,她咯咯笑着。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我说。


2月14日这天上午,天气好的不得了。非常夸张的是,街上每个男的,大到40岁小到14岁,都提着一束玫瑰,脚步匆忙,脸上神采奕奕。在我看来情人节就送一只玫瑰和一盒巧克力真是太有乡土气息了。我步行到城市下部,这里聚集着不少花店。花店的门被打开又合上。现在一枝玫瑰的价格涨到30块钱,那么13枝就要390元,而我所有的活动经费不过205块5角,所以计划失败。

我的计划是在高雪家门前的十九棵树上绑满玫瑰,这样高雪走完街道就可以收集到十九枝花。我站在新华书店的十字路口,看到高雪出现在马路对面,等着红绿灯熄灭亮起,她朝我走来,那一刻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照完合影,我们沿着街道步行,在阳光下我不时转头看看高雪的侧脸,而高雪显然没有我这么兴奋。

“本来今天要去乌市和同学开集体Party庆祝。有好多帅哥哦,哼哼。”高雪又来了。

“那你去呗。”

“还不是我爸担心安全,不让去。”

我又牵起高雪的手,在空中轻轻甩着,突然高雪掩口而笑,身体轻微的颤栗----斑马线对面站着一带眼镜男生,怀里捧着一大束玫瑰,傻笑的盯着这边。就等绿灯一亮我过去结账。高雪笑着逃开,我走过去对男生开玩笑:

“这是我妹妹。”

“真是----太会做生意了。”我对高雪说。


临别高雪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表面面有石头记的烙印。

“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正要打开。

“现在先别看。”高雪笑着说。

回家路上我禁不住好奇打开盒子,那里面躺着一条紫水晶项链。我取出来带在脖子上。


晚上我怀里抱着一堆烟火,坐在公交车上。她从单元门口走出来,外面星火熠熠,她接过一支噼啪的礼花,在空中划着圈,脸上闪耀着一些惊喜。其实本来应该是这样。实际上计算时间有误。等高雪从门口出来的时候,烟火已经接近尾声,她接过一支噼啪作响的礼花挥舞,刚在空中划了半个圈,那烟火猝然熄灭。只留下几个火星在空中嘲笑我的尴尬。但是这都不重要。高雪的心情依然兴奋。

出租车载着我们向城市的另一边驶去。高雪问去哪里。射手座的女生喜欢新奇的历险。“到了你就知道。”我说。车停在一条路边,这路上已然没有几个人。只有黄色路灯照射在晶莹闪烁的地面上。我攥着她的手过马路,警惕偶尔飞驰而过的车辆,好像过马路是一件艰难巨险的挑战。我们走到一间亮灯的屋子前,敲门进去,一个穿灰色羽绒服男人正在整理东西。

“今天不开放,要重新浇冰。”那人笑着,十分面善。我心里一凉,走过去小声道:

“我带女朋友来的,多给你些钱也可以。”

“看你们都是大学生,好吧,来换鞋。”那人痛快的答应了。

“谢谢了。”

“要多大号的?”

“你多大脚?”我转头笑着问高雪。

“37。”

“一双37,一双41。”我对那人说道。

“可以教教我们吗?”我心情愉悦。

“可以,很简单,小孩子几分钟就学会了。等会给你们讲”


整个学校的冰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两盏巨大的照明灯,照亮整个舞台,雪零零碎碎的从夜空中看不到的地方落下来。

“你以前滑过?”高雪脸上布满惊喜。

“没有,第一次。”

“这个,怎么弄。”

我帮高雪绑好冰鞋。

“脚腕要立起来,你们滑过旱冰吧,和那个差不多。”那男人说道。

用了大概5分钟我就掌握了前进的技巧,不禁赞叹自己超人的平衡能力。唯一的不足是不能转弯。看看不远处的高雪仍旧停在原地,勉强能站住。突然冰场上响起萨克斯的曲子,在安静的空气中回荡。我一愣,看见大叔笑着的从帐篷里出来,看看我们,走开了。

真是一位懂得情趣的大叔啊。高雪和我对视的瞬间,两人同时笑出来。我划过去双臂抱住高雪,可以说几乎是撞在一起。她的长发落在我的脖颈的皮肤上,我看着那些闪着光泽的发丝,感觉到虚幻。

“这一切像电影一样。”高雪说。

此刻我能做的最后一件是就是,亲吻眼前的这个姑娘,但是高雪低头看着冰鞋,我鼓起几次勇气都作罢。


我握着高雪的手,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带着她向前滑行。在冰上行出没几步,重心突然不稳,两人踉跄一下。她几乎要摔倒,我用力扶住她的胳膊,几乎竭尽全力。带着高雪我们向前滑行。高雪看来仍旧不擅长掌握平衡,不时发出一小声惊叫。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几道长长的轨迹。

滑冰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妙的运动。

人在江湖漂,总是难免摔倒。两圈后我精疲力竭,在一个转弯时两人双双失去平衡,好在穿的比较厚实,不怎么疼。我们躺在地上望着星空。

“都是你,害我摔倒。”高雪坐起来,故意气呼呼的。片刻我站起来自顾滑向另一头。回来以后对高雪说,那边有一个送你的礼物,你过去看看。高雪小心翼翼的滑过去,打开那个雪堆上的盒子----石头记的梦幻玛瑙。这是我最后的财产,几个星期前就已经买下。我把项链系在高雪白析的脖子上。跑道那边几个人推着浇冰车在跑道上喊着口号,渐渐远离。

“都是大学生,来这玩······”我听到刚才那大叔笑着对那几人说。

出了校门我又拦下一辆出租。

“去北方公园。”

北方公园的树木下积着厚厚的雪,树冠上挂着彩灯,映在一朵朵雪球上。路边的各色冰雕透出明亮的光芒。我们穿过冰砖浇成的长城,走过一个个奇异的童话故事到了湖边。湖底被砌成一个巨大的滑冰场。有人在上面转着圈。

高雪坦诚的交代了大学期间男生追求她的各种事迹。


将高雪送回到家门口,她望着我有一会没有说话。正巧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做了短暂的告别。在后视镜里高雪站在原地的影子越来越远。回家之后手机叮咚响起一声:本来想给你一个Kiss,你走了。

我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她站在原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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