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的坐在床边,出神的看着窗外。
她总喜欢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观察每个人,猜测他们的生活,她觉得这很有趣:那个衣装革履的微胖中年男人,看他步伐稳健,似乎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一张肥胖的圆脸,一双眼睛总带着狡诈的光,这种男人贪婪无义,一定在外面养着貌美的小三,可能不止一个;从他旁边匆匆走过的怀抱孩子的妇女,一脸焦急,步伐有些不稳,许是急着回家做饭。从她被风掀开的衣角缝里能看出青紫的痕迹,原来是个婚姻失败的可怜女人;还有那个跪在马路旁边的瘦小孩子,蓬头垢面,面前摆了一只大大的铁盒子,机械的不停地朝路人磕头,本该是天真无暇的时候,却在这里任由自尊被他人随意践踏。她突然感到很难过,她选择的这座繁华城市不知隐藏了多少肮脏和丑恶。但自己也是其中一个,一个挣扎着生存的可怜女人。想到这里,她慢慢的笑了。
“咚咚咚!”房门被大力地敲着。她看向房门,却并不想搭理。“李小姐!李小姐!开门呐,李小姐!”似乎是察觉到她不会开门,老板娘啐了一口,继续喊道“李小姐,就是告诉一声,下个月开始房租要涨300块,物价太贵了,房租又便宜,我们都没饭吃了。300块也不多,李小姐,记住了,300块啊!”尖锐的女声持续的刺痛着她的耳膜,她从中听出了一丝藏不住的欣喜和鄙夷。她已经麻木了。她环顾着这个不足15平米的房间,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墙,破旧的二手橱柜,坑洼不平的水泥地,还有一张靠近窗边的弹簧床。她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床上布满了尘,还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晒了好几天又多铺了一张铺盖才勉强盖住味道。更心烦的是躺在床上身子只要一动,床就咯吱地响。她没睡过安稳的觉。她不想找人理论,本来就是逆来顺受的人啊,而且800块钱的房租是在她的承受范围内的了。但现在就这样的房间却还要加租300,她觉得有些讽刺。
她想起今天早上在公司因工作失误被上司狠狠训了一顿的时候,她低着头,红着脸,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她怕被辞掉,丢掉那份收入微薄但却能让她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的工作。那时的她心里是多么惶恐不安啊,但当她看到她的同事们聚在一起对她指点说笑时,她心里涌现出更大的悲哀。哦,她亲爱的同事们!她是一个多么小心翼翼的人,认真工作,从不偷懒,对同事的请托也是能帮则帮,从不与人吵嘴,总是安静的待在自己的一隅。为什么会被如此嘲笑,幸灾乐祸?
她害怕的事还是来了。事情总这样不如她的愿。中午时,她收到了一封电邮,是辞退信,让她到财务部结算工钱。以前从没见过公司这么高效率的时候。她在这儿工作快4年了,大学毕业后就来到了这家公司,26岁的她将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这一间公司。除了那依旧可怜的工资,公司留给她的就是这封辞退邮件了。她觉得她所有认真的付出都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正如大学毕业时,和她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提出分手时觉得这么多年的感情付出都白费了一样。她提着她的东西慢慢走回那个破烂的出租屋。
在经过一座摩天大厦时,她看见里面走出一位身着火红貂皮大衣的年轻女人,浓妆艳抹,光彩照人。她盯着她有些出了神:多漂亮的女人啊。女人似乎察觉了,向她看过来,眼睛里倏地闪过一抹惊讶便向她走近。“呀,李晴!真的是你!变化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你记得我么,大学室友,高晓洁呀!”她也有些讶异,是她。那个在宿舍里颐指气使的高小姐,总是找她的茬,噎她的话,使她难堪。她是个好脾气的人啊,总是不计较,总是暗自安慰自己,但她就像是一根刺扎进她的心里,像一抹污迹给她的大学生活造成了许多不愉快。她是恨她的。
“我当然忘不了你。”她变得更漂亮了,更成熟了,似乎在事业上也有所成就,反观刚丢了工作的自己,无形中便有些自卑。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讨厌的人总是过得比她的好。哦,天总这样不遂她愿。高晓洁似乎很忙,匆匆留了电话说下次再约便离开了。她紧紧攥着那张记着号码的便签纸,牵起了唇角。她继续走,路过了一个垃圾箱,随手将那张揉皱的纸扔了进去。
她回过神来,盯着熟悉又厌恶的出租屋,像是看着糟糕的自己,跌进深渊的生活。失去了工作的自己,今后如何过活?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有些模糊的自己:长长的头发,尖尖的下巴,苍白的皮肤,一双无神的眼睛以及深深下陷的眼眶,一身黑色的死气沉沉的套装。她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虽然只有26岁,她却感觉像是已经过完了她的一生。是该结束了的时候么,她真的很累很累。她平生第一次顺应自己的内心,做出了决定······
几天后,她的尸体才被人发现。镜子前放着一封遗书,只有寥寥自己:世界那么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地。
她的葬礼如所料想般的清冷,只有父母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她的死,一个女人的自杀事件,如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她突然觉得很苍凉,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容易被人遗忘,就算是死了也一样。她突然想大声的哭泣,把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世上竟没有一个人懂自己,愿意了解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为什么······她不愿意就这样死去,至少她还有,还有不甘。她还没好好孝敬父母,也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收获一份稳定的感情······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渴望大声喊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惊醒般地睁开了眼睛,倏地坐直了身体,伸手一摸脸庞一片湿润。环顾四周,还是那个出租屋,而自己正坐在床上。原来是个梦。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出租屋那么可爱,它为她遮风挡雨,是她临时的避难所。和死相比,以前那些越不过的鸿沟算什么。她觉得生命如此美好,她是如此舍不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为这是个梦,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