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烦闷,无法形容。许小禾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她盯着墙上的钟,已经一个小时了。
如今对于“马上”这两个字,许小禾已经完全麻木了。男人嘴里的“马上”到底是用什么时间作标尺,已经给不出明确答案了。听到老公电话里的“马上”,心情常常忽然一爽后紧接着的绝望。听了太多次 ,等了太多个不信守的承诺。如果不说“马上”呢,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心情会有什么变化吗?
马上!马上……
张庆伟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高高的个子,一头长发,穿着红色长裤和抹胸短衣,皮肤很好。
听见开门声,许小禾怕惊醒孩子,她急忙把手放在孩子身上,隔着玻璃隔断,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客厅。
家里来了客人,许小禾刚想起来。见张庆伟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直接躺在了沙发上。却见那个女孩拿起外套,盖在了张庆伟的身上。
许小禾一愣 ,心里忽然一颤。这个动作令她极不舒服,再说,这是个什么人,怎么没见过 。家里来了女客人,按说应该进屋叫醒女主人才更合理。许小禾没有动,眯着眼睛。但是她心里觉得莫名其妙,没来由地慌起来。她看见张庆伟在笑着,很不明朗的一种表情,看着那个女孩,嘴唇动着,说着什么。那个女孩也在说话,他们正在暧昧地看着对方。
这似乎很不合适了,尽管如此,许小禾依然没想起来,她现在不想起来了。女人的那个第六感忽然让她心跳加速了。
”原来,无数个“马上”之后,竟然胆大包天,堂而皇之地领个女孩子直接回家了。到底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了?这哪里出来个姑娘呢?那眼神,一看就不是一般关系,他们难道不知家里有人吗?这玻璃也没拉帘呀?”一种静观其变的感觉,促使许小禾装作睡着了。
原本非常恩爱的夫妻,忽然看见眼前的一幕 ,许小禾已经乱了方寸。原来,以前听别人议论起外遇老公时那种淡定,那种云淡风轻其实都是事不关己,自己并非那么自信,当事情发生时也是惶惑的没了主张。许小禾想,自己还是从来没有预测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年的幸福与安然,是自己忘了其实危机一直都在。原来说全天下男人都会犯得错真的就犯了,张庆伟也可能不例外啊!
忽然又一阵伤感袭来。中年人的危机,原来这么悲哀又绝望。如今的年龄已经到了用悲惨来形容。女儿刚刚一生日,高龄生下二胎,假如换来这种感情背叛,到底值不值得,到底如何承受?
该来的,该面对的,就这样无法逃避地来了,来得毫无征兆,来得措手不及。
许小禾忽然又一阵愤恨。“我的一生,如今卡在上不上,下不下的节点上了,卡在输不起的年纪了。大儿子十四岁,我是下了多大决心,生下女儿,我自以为人生从此足矣,顷刻间就这样被眼前的一幕所击毁。任你多么强大,多么自信的女人,终是逃脱不了凡世地致命一击,坍塌的如此彻底。”
女人的潜意识里,对婚姻还是依赖的。源于爱也罢,源于什么都一样。如果原本生活和感情就不和谐美满,也许大多数人还会有一种防备,或者预见,甚至可攻可守。可是许小禾一直自以为是幸福的女人。此时的她,整个人像冻在床上一样。
眼睛麻木的要喷出火焰,心里颤抖的又好像要冲出胸膛,整个头颅都在膨胀,似乎要炸裂,带着燃烧的嗡嗡声。
骨子里的一种不认输,不甘心的倔强,使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外屋走去。
无数原配与小三对峙的结局,都不能用悲哀来形容。
张庆伟并没有丝毫惊慌和恐惧,他甚至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许小禾,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当然不是给许小禾的,他还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中。那个女孩也一样笑着 ,满面红霞,竟然也没有慌乱,而且一边跟张庆伟说话,一边也瞟了一眼许小禾,脸上还留着没笑完的余晖。
许小禾往外屋走时,心里已经想象了无数个可能,她是有知识的人,她的修养让她忐忑,面对眼前的猝不及防。她其实在担心,会不会与那女孩起冲突,她从没跟人交手打过架,不知万一出现撕扯要怎么办。不知此时的张庆伟面对两个撕扯的女人,他会怎么办。想起曾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站在自己前面的老公,也许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保护者了,内心陡然一阵疼痛,一阵悲怆。
“张庆伟,你没有话说吗?”许小禾使劲吞咽着,其实还在颤抖。
张庆伟笑着,看着她,这个曾经打麻将被抓都惊慌失措的男人,此时满脸的没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从容?
许小禾以为会有一番欲盖弥彰的说辞的,但是没有,没有反而更加让人怒不可遏。她叮嘱自己无数遍的淡定,终于还是无法控制地爆发了。她突然跨出一步,伸手去拽张庆伟在外套下面的胳膊,恼怒的是下面还盖着她的腿。
这时,那个女孩腾地站起来,挡在了张庆伟前面,她比许小禾整整高了一头。就像张庆伟曾经保护许小禾一样,不容侵犯地挡在张庆伟面前。
“动什么手呀!”她厉声嚷道。
“你?”许小禾气得愣住了。面对这样比儿子没大几岁,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不知如何了。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耳光,尽管内心十分愤怒,可她没打过人,不知打完后会怎么样。
“你有什么问我吧!”女孩放肆地看着许小禾,丝毫也不胆怯。
“跟你没话说,我跟我老公说。”许小禾这“老公”俩字一出口,瞬间无法控制的悲伤。“这是我孩子的爸爸。”她想。许小禾回头,看见女儿醒了,正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许小禾心里一阵绞痛,她拼命地吞咽着泪水。
“我来解释也一样。”她摆出年轻人狂妄的不屑。
“你是什么东西?”
“哟!许老师,注意修养。”
“张庆伟,张庆伟!”许小禾大喊道,她已经带着哭音了。
他依然没动。
“有话好好说,我们既然能回来, 就是要面对的。”
“你们?张庆伟,你这是要跟我摊牌吗?”许小禾又要去拉他。
“许老师,别难为他,他离不开我的,我直说了吧,他有把柄在我手。”女孩子洋洋自得地说。
“把柄?”
“他偷朋友的钱,让我看见了,他就答应跟我在一起了,我可是没有逼他。”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紧贴着他的身体。
许小禾终于看见了丈夫的脸,他还是不看她,也没有表情,安静的像眼前两个女人说得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张庆伟,哪个朋友啊,谁呀?多少啊?”许小禾真的悲哀了,到底偷了多少钱,被这么一个放肆的女孩子抓在手里。这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悲啊。什么情况下犯了怎样的冲动行为,什么时候缺钱缺成这样了呀?
又气又急的许小禾,此时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嗓子眼就像一团火在烤着,冒着辣烟。“是……老盛吗?你不会拿了盛大夫家的钱了吧?”许小禾忽然想起,每次两个人去盛大夫家,张庆伟总是坐在电脑桌后,难道那里放钱了吗?
“呵呵!”女孩子发出轻佻而奇怪的笑声。
张庆伟没有回答,但许小禾已经有答案了。那个女孩的笑声就证明一切都没猜错。除了盛大夫,张庆伟也没有机会拿别人的钱。
“不,不能这样!”许小禾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即使婚姻不在了,他依然是孩子们的爸爸,她想:“我不能让这样一个张狂的女孩,握着这么一个短处挟持张庆伟后半生,那对我的孩子也一样是耻辱。我们婚姻的关系可以结束,他与孩子的关系永远没法结束。”想到这,许小禾一步跨到沙发另一头,对着张庆伟说:“张庆伟,你起来,你到底拿了老盛家多少钱?”许小禾不想用“偷”这个肮脏的字眼。
“六十多。”女孩笑嘻嘻地说。
“真是个讨厌的爱笑的女孩。”许小禾心里骂道。“六十多?张庆伟,你……”许小禾心堵的说不出话来。“你……呀。”她又重复了一句,还是不知说什么好。看他低着头,又可怜又窝囊。
许小禾实在无法容忍这个女孩不可一世的神情,就忍着怒火说:“张庆伟,走,我和你去老盛家,我陪你去下跪,我们求他原谅,原谅你一时鬼迷心窍,我,认可把这脸面丢到你朋友那里,也好过,一辈子授人以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张庆伟,你是孩子们的父亲,你甘心,一辈子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最后一句,许小禾已经哽咽了,颤抖着流下眼泪。
人因愤怒而变得坚强,然而动情才会无法自持。
张庆伟被触动了,他看着妻子,刚要站起来。那女孩突然急了,猛地横在前面,疯狂地向许小禾撞去。
许小禾摔倒了,头撞在茶几角上。孩子哭了,眼前一片漆黑,又忽然像有光亮,蓝蓝的天,一朵白云飘过窗口。
电话这时响了。
许小禾颤抖着拿起电话,心猛烈地跳着,手也哆嗦,大口地喘着气:“喂!”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老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