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面子下的爱

父亲今年六十了,刚刚退休在家。

父亲对我向来严肃,几乎从没夸过我。我考上大学那次,父亲也只是绷着脸,说了一句:“万里长城才走了第一步。”

我对此一直十分不解,父亲难道真的不为我高兴吗?直到有一次我回家过年,不小心看到父亲和别人夸我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才释然。

上个月轮休时,我带着父母去北京玩了几天。父母来到首都,眼睛看什么都好,玩得也特别开心。父母回家时,我又买了许多特产,让他们大包小裹带着。妈妈给我电话,说带回去的特产都给邻居亲戚们分了,大家都夸好吃,还很羡慕他们能去北京玩,语气里满是开心。这时,爸爸抢过电话,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姑娘啊,谢谢你,谢谢你带我们去北京吃好吃的,看天安门、看长城,爸爸呀,特别的高兴,其实你每次去上班,我都很牵挂你……。”

爸爸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妈妈抢了去。我蒙了一下,觉得鼻子酸酸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挂掉电话。

我曾经是个叛逆的小孩。因为父母对我太过严格,我总觉得他们不够爱我。小时候父母特别关注我的学习,我不能看电视,也没有玩的时间,只能羡慕的从同学口中得知《还珠格格》、《流星花园》每天更新的剧情,就连吃饭时筷子应该握在什么位置、走路什么姿势、照镜子时间的长短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我心里暗暗较劲儿,一定要努力,远离他们的束缚,过上自由的生活。

后来,我终于得偿所愿,一度我曾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无比正确。直到后来,我生了孩子,在无数次精疲力尽的哄睡中,在孩子生病时焦头烂额的陪伴中,我总能看到妈妈将幼时的我抱在怀中微笑的样子。

原来,我也曾被温柔对待,只是,都忘记了。

后来,我的孩子长大,学会了交流,学会了捣蛋,当我控制不住自己冲她大发雷霆时,我的意识总是及时跳出来提醒我:看,你变成了你父母当初的样子。

原来,我并不比父母高明多少。

在繁琐家务的磨练中,在和孩子的交锋中,我开始回忆父母曾面对的生活。那个年代,赚钱不容易,生活不便捷。爸爸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问题:怎么才能给孩子赚到更多的钱?而妈妈,每天又要上班又要做饭,还要洗碗洗衣,指导我写作业,闲时还要给我打几件漂亮的毛衣……  

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他们还为我们争取到一个又一个受更好教育的机会。而我,却一直抱怨他们的严格和情绪化。我是多么自大,又多么无知。终于,我心中的怨气渐渐消失,日渐浓厚的,是对孩子和父母的爱意。直到这时,我才真正开始长大,学会站在父母和孩子的角度看问题。

我也终于明白,我的孩子她赤条条地来,却带着生活的真相,她总是保持索取的姿态,却总在不觉中,弥补了大人心中的空缺。她带着我们重新过一次童年,引领我们忆起曾经拥有的爱。

父亲夸我,亲自和我说谢谢,说自己高兴,这还是第一次。虽说借着酒劲,我也终于确信,原来父亲真的很爱我,过去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我们这一代的父母,也许都不善言辞,不会像我们这样赤裸裸的对孩子表达爱意,但有一天他们老了,就会变的喜欢撒娇,喜欢粘人,喜欢拼命表达对孩子的爱。

只因为,那些小心翼翼隐藏在面子下的爱,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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