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六十五回
乱云润生 第五十三章
竞石棉揽活初胜遭同业仇祸
攒银钱置宅润生立志勇创业
乱云润生 第三百六十五回
1935年十月的沽海，重阳刚过，沽河支流的潮气就裹着风往人骨缝里钻。赤润生回瑞记石棉厂的第二天，揣着皱巴巴的活计清单，就往各家客户的厂子里跑——自打八月十七帮其兄赤润本办完婚事，他心里“攒钱买金家窑那平房”的念头就没松过，连夜里梦到那两间灰瓦小砖房，都能看清院里老槐树的枝桠。
头一趟跑下来，还真撞着了好机缘。先前跟镇业石棉厂绑定的那家洋行仓库要修屋顶，镇业不仅报价要比瑞记高两成，还撂下话“最少得等一个月后才开工”。
洋行管事业务正犯愁时，赤润生带着瑞记的石棉瓦样品找上门，拍着胸脯保证“厚度差一分赔十块，工期提前三天交工，要是质量不过关，我赤润生倒贴工钱”，管事业务盯着样品看了半晌，当场就把活计转给了瑞记。
消息传到镇业，有人在茶馆里撞见镇业那财大气粗的邹掌柜摔了茶碗，骂骂咧咧说“赤润生这小子，是故意跟咱抢饭吃”，同业的仇怨，打这儿就埋下了祸根。
赤润生揽来大生意消息传回瑞记，田掌柜攥着订单笑得直拍桌子：“再招三四十个工人，全归润生管！”接下来至年末的两个月，瑞记厂的机器就没停过响。
每天天不亮，赤润生就挽着袖子站在瑞记成料场，每块制好的石棉瓦都要亲手掂分量、用尺子量厚度，连边角的毛刺都得让工人磨得溜光；工人们两班倒连轴转，他也跟着熬，白天盯施工进度，晚上就着油灯核对用料账目，有时忙到后半夜，就蜷在工棚的草垛上眯一两个时辰。有一回李昭莲亲自送来新缝的棉袄，他摸了摸厚实的棉絮，转手就递给冻得搓手的老师傅：“我年轻火力壮，穿单褂都扛得住。”
账房先生田福看在眼里，却总在田掌柜跟前嚼舌根：“掌柜的，润生这阵子揽的活计，十成里有七成是镇业、辰华的老客户，这两家在沽海石棉行里是出了名的横，将来准要找咱瑞记麻烦！”
田掌柜不以为然，捻着胡子摆摆手：“这年头经济萧条，买卖难做，倒闭厂家接二连三，谁顾谁啊！先把现大洋拿到手里是大赢家！润生他能干，客户愿意给活，最终是我老田挣了大钱，这年月，咱没理由往外推！”赤润生在门外偶尔听见这话，心里早有了数——同业的仇祸躲不过，倒不如攒够本钱，将来自己另立门户，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猪年腊月廿十六那天，最后一批石棉瓦送进洋行仓库，管事业务当场结了尾款。腊月二十七瑞记石棉厂才向全厂工人发放年薪放年假，工人们陆续离厂后，田掌柜把赤润生最后一个叫进账房，打开铁皮匣子，里面的银元码得整整齐齐，一五一十数下来，白花花银闪闪竟有五百一十块。
“这俩月辛苦你，多的十块算奖金！”田掌柜把银元推过去，指节敲了敲匣子沿。赤润生把银元裹进蓝布包袱，指尖触到冰凉的银元，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买了房安定下来，就从瑞记出来，自己开个小石棉作坊，凭本事干出一番事业——这创业的心思，像颗种子似的，在心里扎了根。
转天就是腊月廿十八，赤润生拉着李昭连拎着厚礼先去北站吉贤里向表爷表奶拜早年。赤增清表爷正蹲在院门口擦水缸，见润生夫妇大包小包的送礼来，忙起身让进院：“这是干啥，买房钱凑得咋样了？”
因在润本的婚礼上，润生就与表爷坐一桌，谈好买卖金家窑房产事宜，正巧彼此皆有此意，赤润生急火火一门心思想买房在沽海扎根，赤增清为给儿子结婚，相中吉贤里附近一处二间房出售的房产，明年夏天租户搬出就可成交，也急需用钱，双方一拍即合，因是至亲关系，房产评估金家窑电灯房那二间房最少值五百块现大洋，酒席桌上表爷慷慨许愿四百五十块成交过户。此时此刻赤润生年前来报佳音，赤增清表爷一家当然非常高兴；
“叔，您看！”赤润生解开包袱，露出白花花的银元，“开春我就来办手续，四百五十块，一分不少！”赤增清盯着银元笑了：“成！我给你留着门，开春咱直接办手续！”中午，赤增清留赤润生夫妇吃饭，午后赤润生夫妇赶紧把银元存至关银号帐户中，又为家中买了过年丰厚礼品，傍晚才回家中，站在金家窑那两间灰瓦房前，赤润生望着屋檐下的冰棱，心里更笃定了：有了自己的房，再开起自己的石棉行，往后日子，就能攥在自己手里了。
转天，腊月二十九，两人直奔北站乘坐提前买好的长途汽车票返回赤阳庄。车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李昭莲靠在他肩上打盹，赤润生却没困意，他悄悄跟李昭莲说：“昭莲，等咱在沽海安了家，我就自己干石棉活，到时候你帮我管账，咱夫妻俩一起拼，准能把日子过好！”李昭莲揉着眼睛点头，眼里满是信任。
汽车开了五个钟头，午后才开到渠阳，又驶了半个小时才到终点史庄村，赤润本习大妞夫妇，赤润田到车站迎接，在赤阳庄村口时，远远就看见尚子琴站在老槐树下张望。“娘！”赤润生兴奋跑过去，尚子琴迎上来，拉着李昭莲的手往家走：“可算回来了！大妞早把你们屋的炕烧暖了，全家就等你们除夕吃年夜饭呢！”
进了宅院，一股肉香扑面而来。赤润珍正从灶房端出炖鸡，见他们回来，笑着喊：“润生哥、昭莲姐，快洗手！我跟娘包了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你们最爱吃的！”院里的鸡圈里，几只母鸡正咯咯叫；菜园子虽盖着雪，却能看见墙角堆着的萝卜、白菜，都是秋天窖藏的，足够开春吃。
转天除夕，一家人围着炕桌坐满了。赤辅铭喝着酒，说的都是吉祥话；赤绍武把养的百灵鸟笼挂在屋檐下，鸟偶尔叫两声，倒添了几分年味；十六七岁的赤润珍帮着尚子琴摆碗筷，上小学的赤润山捧着蜜糖，时不时习大妞和李昭莲手里塞；22岁的赤润田坐在一旁，眼神总往大妞身上瞟，尚子琴早跟赤绍武商量过，等开春就托人给润田張罗对象。
全家欢天喜地吃着年夜饭，赤润生从包袱里摸出二十块银元递给尚子琴：“娘，这是我给家里的过年钱，您留着置家中东西。”尚子琴刚接过来，赤绍武即笑着说：“今年家里有底气！润本结婚收的份子钱，除了给润本小两口留了三分之一过日子，还剩下一百多块，我跟你妈商量着，开春再置几亩好地，凑上二十二亩，还有三亩菜园子，往后家里的收成更稳当！”赤润生李昭莲听了欣喜异常，随即润生又跟家人说起在沽海金家窑买房、将来想自己开石棉行的打算，赤辅铭听了激动的老泪横流，他放下酒杯点头：“咱家三代人在金家窑做根据地摸爬滚打，我只打了几年工受不了苦，回乡置房败家一事无成，绍宗她闯天下英勇无畏惊心动地文化救国，被杨以德追杀至东北安家，而润生你好男儿，赤家终于即将在沽海落户，滿旗子孙前赴后继就得有这股志气！爷爷与全家人支持你！”
大年初三、初四，润生与兄弟妹还去了渠阳驻防营吴愽雅、雍阳下伍旗吴博雄、吴伯瀚府上拜年。吴博雅舅爷摸着赤润山的头，一个劲的夸赞；舅奶跟李昭莲聊家常询问在沽海的生活；吴博雄、吴愽瀚倾听赤润生在沽海闯天下故事，打听瑞记的活计，说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有了同胞至亲的支持，还有朋友的照应，赤润生心里那股创业的劲头更足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尚子琴给全家做了撑腰糕，还煮了黄豆，说吃了能“撑腰不腰疼，一年顺顺当当”。饭后赤润生李昭莲收拾好行李，跟爷爷爹娘、哥嫂弟弟妹妹们告别返回沽海，赤润生得先回瑞记打工，等忙过这阵，就去跟赤增清办买房手续，而那桩“自己开石棉行”的心事，早已在心里盘得明明白白，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就迈出第一步。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