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凤鸾歌
宋清嘉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穿越。她本来是个在读的医科大学生,天天跟着同学们一起往返教室实验室图书馆餐厅,间或去趟网咖打打游戏,或者闲了勾引几个帅气小哥哥,谈几天似是而非的恋爱,又或者是被帅气的小哥哥勾引,风花雪月一番后分道扬镳。彼此从来不觉得失去什么。
宋清嘉没有父母,自幼跟着姨妈长大,姨妈是个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一个比宋清嘉大两岁的儿子,生活很是艰难。所以当宋清嘉在异世醒来,她倒是没有半分害怕,反而知道自己穿越了后还有些庆幸——姨妈终于摆脱掉一个拖油瓶,可以轻省些了。
只是她这附体的身份叫她不喜:凤蕊,小字鸾歌,十四岁。大魏王朝户部尚书之女——呃,嫡次女。
这几日,她已经把自己的底细都摸清楚了。自己的爹爹凤疏桐,在家排行也是第二,凤蕊的大伯叫凤疏林,敕封平宁侯,世袭罔替。不过平宁侯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依次叫凤芳,凤莲,凤芸,凤蕊自己家倒是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两个哥哥一个叫凤如翔,已然娶妻。另一个叫凤如翾。嫡长女凤蓉,嫁给了洛川王。庶姐凤英,庶妹凤蕙,还有自己,加上大伯那边的凤芸,均待字闺中。
不过都是待字闺中,地点却大不一样。凤芸、凤英、凤蕙都在平宁侯府。只有自己,在城外三十里的庄子上。
据服侍自己的丫鬟秋水讲,自己是被祖母甄氏发配到这里的。
不用秋水多说,宋清嘉就知道她像所有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祖母,又有一条要凭自己本事翻身的路,等着自己折腾一番东山再起。
太特么地恶俗了!她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六姑娘,王妃来了。”秋水小跑进来,小眼睛兴奋的闪着光。王妃凤蓉是姑娘的亲姐姐,不隔肚皮的那种。只要她去老夫人面前卖个乖,那姑娘一定就能结束这面壁思过的日子,回到辉煌阔气的候府去。
“王妃来了,你还不好好伺候着?”凤鸾歌白了秋水一眼。自从穿越,她除了两个贴身丫鬟秋水、长天,实在是不擅长与别的古人打交道。
秋水吐吐舌头,自打姑娘从昏迷中醒来,性子就越发古怪,背地里她和长天都说老夫人赏给六姑娘的这顿板子是适得其反了。
凤鸾歌话音刚落,一件桃红底子挑绣折枝浸月梨花纹样线裙便撞进眼底。头上是颤巍巍金灿灿的赤金镶红宝石五凤衔珠釵,杏目微瞪,纤指如葱,直指到凤鸾歌脸上来:“你又作死!多早晚能让我省点心?”
秋水和长天都不敢作声,甚至低俯着头。也是,主子犯了错,都是她们做奴才的没有提点到。洛川王妃在家当姑娘时候就是个管家的人物,阖府下人没有不敬畏她的。这时候都怕她邪火忽然被风吹到自己身上来。
凤鸾歌把指到自己鼻尖的手指轻轻一拨,嬉皮笑脸地说:“王妃姐姐,干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来来来,我刚煮的清凉茶,喝一杯消消暑。”一面示意秋水上茶,一面挽着凤蓉的胳膊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
凤蓉怒气稍减。怎么说凤蕊都是自己的亲妹妹,自打母亲殁了后,她身为长姐,自然要护着她。就算嫁进了王府,也是时刻挂念这这个在候府里不甚受宠的妹妹。这不,一听说她闯了祸,被发配到庄子上思过,便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说说吧,为什么要打破蕙丫头的头?”凤蓉板着脸问,这空里秋水正端上一杯绿滢滢的消暑凉茶,不由得冷冷瞅了两个丫鬟一眼,说:“姑娘不知事,你们跟着的人就不知道劝?候府养着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主子挨了打,你们做奴才的就该罪加一等!”唬得秋水手一哆嗦,险些把盏子摔了。一旁的长天早就吓得跪在了当地。凤鸾歌忙替她把茶盏扶好,又示意长天起来,向凤蓉央求道:“事情不都过去了吗,我这伤都好了,你就别发火了。”
“你别和我蛰蛰蝎蝎的,”凤蓉没好气地说,“是不是蕙丫头作怪?你又莽莽撞撞的上了人家的当?”
“我的好姐姐,什么人作怪还要搭上自己一头血?”凤鸾歌无所谓地笑笑,“我也受了罚,她也流了血,这事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哼!你也是,怎么才想起给我递信儿?”凤蓉白了她一眼,“听说老太太命人打了你三十板子,那伤可好些?”说着,便命自己的丫鬟奉上一个小包裹,说:“这是内造的金疮药和玉灵脂,止痛去疤最是管用。每天抹个三五次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凤鸾歌忙叫秋水收了,一面又亲自给凤蓉端茶,说:“多谢你挂念我。这是我用山果子加上金银花煮的,你尝尝。”
凤蓉脸上这才有了笑意,示意她放下茶盏。却有个嬷嬷模样的妇人上前,先替凤蓉用锦帕掩了前襟,后又拿了根银针往那杯中搅了一搅,又细细看过,才端起来亲奉到凤蓉唇边,凤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觉得入口清凉微甜,点头说:“不错,果然是清爽的很。鸾歌儿,你这手艺倒是不错。”凤鸾歌却咂咂嘴说:“你们王府行事这规矩可真多。喝杯茶也这么费事。”凤蓉不及说话,那嬷嬷倒板着脸开口了:“我们王妃是尊贵人,容不得一点差池。”
“嗯嗯,照我姐姐刚才的话,她要是有事,你们就该死了。”凤鸾歌嘿嘿一笑,“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为自己嘛,别拿我姐姐做幌子了。”
“鸾歌儿,不可放肆。这是王府的管事李嬷嬷。”凤蓉嗔怪地止住凤鸾歌的话,又对李嬷嬷说:“你且去等我一等,我还有几句话对她说。”
秋水机灵,忙引着李嬷嬷等人去东次间喝茶吃果子。长天也跟着去了。屋里就剩了姐妹两个。凤蓉伸手替凤鸾歌理理襟领,叹了口气说:“你还是这么莽撞,怎么人大了,心眼儿却一点也不长?这叫死了的娘怎么放心?……”说着,眼圈儿便红了。
凤鸾歌暗自腹诽,这凤蓉不但操心活着的人,还操心死了的人,也不怕长了皱纹。面上却也露出戚戚的神色,低声说:“如果娘活着,你也不用这般操心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凤蓉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鸾歌儿,不是姐姐说你。眼下大伯尚未与我们分家,你堂堂候府嫡女,何苦天天与那起子小人作怪?凭你这样貌,若是再乖巧几分,难道老太太岂有不疼的?可恨你牛心古怪的,旁人还不待怎样,你就一蹭三尺高。全然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老夫人纵然想疼你,也不能够了。”
凤鸾歌听了心想原来以前的凤鸾歌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物。这倒是与自己的本尊十分神似。只是如今那个世界却不知道怎么回去。她努力想,却想不起来是怎样穿过来的。
凤蓉见她低头不语,还道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不管听进去几分,至少这态度是令人满意的。又开解她道:“你也不用这般丧气,我想老夫人既然打了你,那气也就该消了。下个月初十是她老人家的寿诞,等我去求个情,管教你在寿诞前回府就是了。”
凤鸾歌一听忙说:“不急不急。其实我在这里挺好的,真的。我不着急回府。”
“胡说!一个千尊万贵的女孩儿家,整天在这庄子上算怎么回事啊?”凤蓉嗔道,“眼见就要说亲了,你可再不能任性了。我能护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还是要靠着家里给你找一个知冷知热的郎君,才是正路。”
凤鸾歌见她说着说着又要红了眼眶,忙说:“是是是。我听姐姐的。你可别再哭了,回头我那王爷姐夫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要是打上门来,我可招架不住。”
一句话说的凤蓉红了脸,低头啐了她一口,含羞笑道:“促狭的小蹄子!连我也编排!”
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要告辞。凤鸾歌顺势起来说:“我送送姐姐,也出去透透气。”绿水听说便要跟着,凤鸾歌笑道:“我并不走远。你和长天把那小红泥炉子生起来,咱们晚上炖个野鸡汤喝。”
事后证明,凤鸾歌的话有时候是不可信的。比如她说的“并不走远”。
眼看着洛川王妃的车驾走远,凤鸾歌便折回头往山上走去。
平宁侯府的这片庄子,其实是在一个狭小的山谷中。所幸这山中水涧瀑布众多,土地倒也不算贫瘠。倒是有许多蘑菇,竹笋,野山椒等野味,至于狍子獐子,更是不计其数,又有各种各样的药材。凤鸾歌在这里没有候府那些规矩的制约,两个丫鬟又不能辖制她,正是乐不思蜀。
她一路走一路采着些野椒山韭,蘑菇山菌,突然就听前面传来乒乒乓乓,金戈交击的声音。
凤鸾歌吓了一跳。忙循声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块突出的山石后面看个清楚。
原来是打群架。只不过两方人马力量悬殊太大,竟是以一敌五。那五个人都是黑衣黑裤,头上用黑色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两个眼睛。刀剑轮番往中间那个银色劲装的人身上招呼。中间那人纵然勇猛,奈何寡不敌众,一身银色劲装渐渐染成红色,体力也渐渐不支。
凤鸾歌心想这人若是再被纠缠下去,血会越流越多,那时候他就是失血而死。可是自己手无寸铁,要是贸然出去,那就是送死的份儿。她想来想去,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块说高不高,说险不险的断崖上,大约有五六丈高。她拔下头上的一股金釵,用力扔下去。一边喊:“哎呀!王爷!你怎么这么胡闹?你送我的金钗掉下去了呢!快着人下去找找。”
一边晃动着身边低矮的灌木丛,做出有人走动的样子,自己却俯低了身子,看崖下的动静。
果然,刀剑声停顿了一下。那围攻的五人四处查看,凤鸾歌又粗着嗓子说:“蕊儿!下去替王妃找找。我与王妃在这里等你。”
那五人听了,彼此交换个眼色,立刻四散离去。
凤鸾歌不想这么轻易就把人惊走,心中正得意呢,却见那银衣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随即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