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十一年的女孩,今天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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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风吹起他头顶的黑发,那些藏在黑发下的银发没了遮挡,瞬间暴露无遗。她晓得他是真的老了,他陪她走完了整个青春,又找人托付了她的余生。她看着他,孤独的走在日光渐暗的午后。

江小洋攒足了力气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听不到继母的谩骂,和巷子里的嘈杂声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风从脸颊嗖嗖穿过,灌进耳朵,嗡嗡嗡,比继母的谩骂还要难以忍受。

喘够了气,她安静下来,扫视着四周。这是一片废旧的工厂,除了风声,没有半点人气。只看了一眼,她就很后悔,大半夜的她不该意气用事。跑就跑吧,她不往闹市区跑,偏生跑到这样一个荒凉地方。

先不管了,拼尽全力奔跑了那么久,她累了。得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再想想今晚该怎么过。确切的说,是以后该怎么过。反正那个家她是不想回去了,她受够了继母的打骂,嘲弄,还有父亲的冷漠。她觉得父亲再也不是她的父亲,他的爱,在继母的那些谩骂声中已经渐渐腐烂,烟消云散。他同继母一样,成了残忍刽子手,撕裂了她的青春并踏着她卑微的自尊。

像她这样负气的出走,他们是不会来寻她的,也许他们巴不得她快点走。她就是个没人要,不讨喜的野孩子。在家里不讨继母喜欢,在学校不讨老师喜欢。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滑落下来。

哭了许久,也没能把伤心哭走。牙齿开始瑟瑟发抖,冷,真冷。光顾着从家里往外跑,连件外套都没拿。真是场糟糕的离家出走,毫无预兆,毫无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很难熬吧。她还未成年,倘若出去打工会不会遭老板虐待?万一被人贩子拐卖,卖到贫瘠的小山村怎么办?再万一碰到坏人想要非礼她呢,她不敢往下想了。突然很想念那个让她憎恨和厌恶的家。她想,如果父亲来寻她,她就回去,只是这种几率比中百万彩票还难。想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先生前面好像有个孩子。”陆言路过这片厂房时,司机放慢了车速说到。

“停车,我们下去看看。”陆言吩咐。

远处有亮光进来,慢慢逼近。灯光照到眼前江小洋才发现是辆车,停在了她面前。难道是打劫的?她开始惶恐,继而又给自己打气。江小洋你怕什么,反正什么都没有,大不了就豁上条命。

打定了主意,江小洋就摆出不要命的架势,死盯着车上下来的人。

“先生,这孩子怕是把我们当坏人了。”司机笑着对陆言说。

陆言看着江小洋,眼都哭肿了,却没失神采,黑漆漆的,闪着警惕的光。瘦小的模样,活脱一只受惊的小鹿。大冷天光着脚丫子穿个大拖鞋,这么晚是谁把她丢在这。心里不由得生出怜悯,吩咐司机带她上车。

“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陆言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摸不知抖落了多少寒冷,江小洋竟觉得暖暖的。本能上认定了他不是个坏人。

陆言让司机开了暖风,车里慢慢暖了起来。江小洋紧绷的身体在温热里小心翼翼的放松下来,紧攥的双手慢慢舒展。陆言瞧见她的小动作抿唇轻笑。这孩子是担心她遇到坏人了。

应该是走了很久。江小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被子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这不是她家的床,更不是她家的味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噌的坐起来。卧室的门半掩,有灯光倾泻进来,比月光还要亮眼。借着光她摸了摸,瞧了瞧自己,还是个完整的。长长的舒了口气。故事书里有很多这样的桥段,少女被陌生人带走中途迷昏后,醒来少女就失了身。

她下床轻步踱到门口,轻轻的拉开门向外看去。

“醒了。”陆言并没有抬头,眼睛依旧专心盯着电脑。

江小洋仔细打量起他,干净,除了干净江小洋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他。他的眼睛生的特别明亮,还有他的五官一定精雕细琢过,她看了这么久都挑不出一点瑕疵。他得有三十几还是四十几,江小洋拿捏不准。他有三十岁的脸,却有四十岁的稳重跟内敛。

“你带我回来的?”问的真是多余,她上了他的车,当然是他带她回来的。就是她睡着了,他是怎么把她弄屋里的,抱进来的吗?她的父亲从未在她入梦时把她抱到床上,他总会把她呵斥起来,要不就放任她继续睡在原地。

“嗯,看你睡着了,没叫醒你,就把你抱上来了。”他边敲电脑边说,“人不大,还挺沉。”

那样的拥抱一定温暖极了,不然像她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怎么会没醒来。

“谢谢。”她光着两只脚,局促的搓着,凌乱的黑发遮住她一半眉眼。

“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忙完了。”陆言的眼始终没离开过电脑。

“噢。”江小洋轻声应着,她也怕会打扰到他,他似乎很专注。

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仔细打量起整个房间。客厅很大,白色的墙壁,家具跟摆设都是重色调,颇显严肃。唯一的亮点就是墙上的油画,色彩搭配很好。大约是抽象派或是印象派的,因为她完全看不懂。

她赤着脚慢慢走到书架前,天那,这么多书。比她这几年上学发的过课本,还要多出不知几倍。中文的,英文的,还有她不认识的文字。都是他看的吗?她扭头看了一眼陆言,他还在专心盯着电脑。他定是个有学问的人,江小洋凭着这些她看不懂的书断定。

“小家伙,你饿不饿。”陆言合了电脑,看着江小洋。她不再似先前那般胆怯,睡了一觉眼睛消了肿,更加闪亮起来。这孩子那头黑发甚是好看,黑墨一样,灯光照射下似绸缎般光滑。如果不是乱了些,一定更美。

“我叫江小洋。”似乎是对他喊的小家伙不满,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嗤,陆言笑出了声。

“不是小羊的羊,是海洋的洋。”她知道他笑什么。

“我到觉得小羊更适合你。”瞧她,仰着小脸,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胆怯里夹杂着倔强,多像只小羊。

算了,她才不和一个年纪大的陌生人在名字上磕绊。不管是叫小羊还是小洋,反正她还是那个她。又不会真的变成羊。

陆言给江小洋放了热水,让她泡个澡。他说女孩子受了凉,要泡会热水澡驱驱寒气。泡在热水里,江小洋就想起了,好几回下雨天她没带伞,放学的路上被淋成落汤鸡,回到家她的父亲连毛巾都没给她递过。

越是享受温暖的时候,她就越惦念那些荒凉,时不时拿出来较量一番。明知道没有可比性,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才刚认识的陌生人。可又非要想比较出来个什么。

“小羊,小羊。”是陆言在叫她。

她没应声,接着又想起了敲门声,“江小羊,江小羊。”语气有些迫切了。

“我没事,就想多泡会。”他不会是在担心她吧。故事里浴室自杀的桥段可是很多的。这样泡在水里可真舒服,可她不是单纯的贪念舒服。只是刚承受的温暖和已经褪去荒凉,她还无法安置妥帖。她就是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一点小事,她都要在心里斤斤计较上老半天。

坐在餐桌前吃面时,江小洋再一次偷偷打量陆言。他墨色的眉,带着庄严却也不失柔和。他的眼睛灿若星子,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亮的眼睛。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像她的数学老师,她觉得有学问的男人手指都是修长的。不像她的父亲,粗大皴裂,像干枯的树枝。

“看什么?”陆言停下来,挑眉看着江小洋。

“没,没什么。”喏,被发现了。江小洋使劲把头埋进碗里,企图藏起她的情绪。

“那个碗不及你的脸大,装不下的,喜欢的话可以明正大的看。”陆言轻笑,果真是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如小猫被踩到了尾巴,江小洋立马跳出来反击:“才不是!”

小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都很腼腆,她也不过十五六岁。陆言看着她,她的两颊因为害羞变的绯红,像初春的桃花,稚嫩的想让人呵护。

江小洋不再言语,一碗面足以将她的心填满。没有多余的其他心思。

饭后,陆言收拾了碗筷。看上去娴熟,自然,像她记忆里渐渐模糊的母亲。做他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她想。

陆言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他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牛奶会长的更强壮。她是女孩子,她才不要强壮,江小洋在心里嘀咕。

睡觉的时候,陆言递给江小洋一件T桖,他说家里没有女士衣服,让她将就着穿。江小洋的重点不在衣服,而是女人。他还没有成婚吗,他这样的年纪。噢,不对,也许他真的才三十岁,没有成婚也是正常。

她再次回到先前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衣服上有淡淡的茶香。江小洋深深嗅着,她爱极了这淡淡的茶香,不像她的家里,永远都是烟,酒,还有浓浓的火药味。

这晚江小洋睡了一个好觉,梦里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爸爸的手还是暖的,总是把她举过头顶。妈妈就在厨房里包着饺子,看着他们父女逗乐。

江小洋是在睡梦中笑醒的。这么多年,第一次醒来没有负担和惶恐。日头已经升了老高,阳光穿过窗帘跳到床上。江小洋一拉被子,又都掉落到地上。

客厅里空无一人,陆言已经走了。桌子上有便签,是他留下的。他说桌子上有蛋糕,冰箱里有牛奶,他中午会回来。

江小洋的心再一次温热,这世上除了过世的母亲,终于能有人惦念她没有吃早餐。即便他只是个陌生人。

陆言回来的时候,江小洋正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他是怎么从她眼皮子底下路过的,她没有放过每一个从楼下路过的人。竟然没有看到他。过后才觉得她真傻,他没有步行,他是开车。

他不只买来了菜,还给她买了衣服。外衣,睡衣,内衣。还有文胸,软软的,上面印着粉红色的Hellokity,是她一直渴望的。她又悄悄红了脸。

这次,陆言没有笑话她。拿了菜,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

“昨晚你为什么坐在那哭,跟家人吵架了吗?现在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一定担心坏了。”饭间,陆言询问江小洋。

“我没有家。”江小洋撒了慌,“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没了。”其实也不算说谎,从妈妈走后,她确实没有家了。

陆言隐约能猜到些什么,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那么晚怎么会出现在那样偏僻的地方。

“那你总有住的地方吧?”

“那晚我被人赶了出来,我没地方去了。”她不想回去了,她既然逃离了就再也不想回去。那个家,没什么可留恋的。除了幼时关于父亲几点零星的记忆。这几年也随着继母的谩骂,渐渐暗淡。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先寄居在这里,然后再去找份活干。等挣到钱了,她在找住的地方。

“那先住下来吧。”陆言看着江小洋,她又忽闪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略带紧张的看着他。是在担心赶她走吗?他既有心捡了她,又怎会随便赶她走。

“谢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知道自己不会被赶走,江小洋的心放宽了不少。

“陆言。陆地的陆,言语的言。”

“我该叫你什么?叫大哥吗?”江小洋无法判断,他给她的感觉既像同辈一样平和,又像长辈一样让她敬重。

“叫叔叔,小家伙。如果我有孩子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陆言轻笑。

“你又怎知我多大?”听到他叫她小家伙,江小洋的倔劲又上来了。

“39岁给你当叔叔够不够格。”

“陆叔。”江小洋轻声唤到。那时候的江小洋并不知道,她和陆言的缘,从她这声陆叔开始,也是从这声陆叔结束。那年他37岁,她16岁,他们中间跨越了三个七年。

陆言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很多天以后,江小洋才知道,那晚车子奔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已经跨越了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她已经彻底与过去告别了。

她还知道了,陆言是大学讲师,计算机系的。今年刚上的副教授。他还有自己的科技公司。

他结过婚,后来又离了。因为婚后他们一直没要上孩子,后来去检查是他的原因。女方家颇有意见,为了不耽误女方,他选择了离婚。这几年就一直这样自己过。

“陆叔,以后我会陪着你。”江小洋说这话时小大人般,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陆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日子还很长,小家伙。”

江小洋不懂,反正在她的心里没有长没有短,只有愿意还是不愿意。她愿意陪着他。

陆言不同意江小洋去打工,他说女孩子一定要多读书,考个好大学。费了几番周折,托了众多关系,才把她安排进了一所重点高中。

去学校之前陆言带她去商场买衣服,那些她只在画报里看过的漂亮衣服,生生晃花了她的眼。陆言让她照着自己喜欢的挑,她就选了几件,她说有几件可以替换的就够了。陆言说,那怎么行,女孩子就要穿的漂些,这样才有人喜欢。他又给她买了许多,他说他要让他们家的小家伙,成为班里最漂亮的孩子。

去学校那天,陆言亲自开车送她。名牌衣服,私家车,她从灰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小公主。她雀跃着,期待着新的生活。

“我跟老师说好了,你走读,下了晚自习我来接你。你要好好学习。”陆言摸了摸她的头。像个父亲一样,确定她进了教学楼才驱车离去。

陌生的环境,因为有陆言的支撑,江小洋不再自卑。她很快适应了学校生活,大部分同学都知道她家庭条件好,她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她们家的车近百万,她的爸爸年轻又帅气。只可惜,一切都是假的,除了她穿的衣服,和她坐的车。她没有去揭穿。如果你曾穷过,你就会理解这一刻,江小洋那泛滥而出的虚荣心。她穷过,她深知那种被人嘲笑和歧视的滋味,被孤立还要被当作怪物一样遭受各种唾弃。那种极度的自卑,让她的整个青春都蒙上了灰暗。

陆言,赋予她新的生活。她既已享受,就要报答。她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她要有朝一日,可以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偶尔会有男生偷偷给她递情书,她总是会把男生跟陆言比一比,好像谁都不如她的陆叔。

江小洋学习很用功,因为之前的成绩过于糟糕。陆言还会时不时摸摸她的头,叫她小家伙。她总是一本正经的说她已经长大了。

仿佛真的长大了,已经上了高三的江小洋身体急剧发育,已慢慢呈现女性的体征。她不会总是缠着陆言抱她,也不再肆无忌惮赤着着脚丫穿着睡衣满屋乱跑。陆言依旧会在夜间给她盖被,会在她生理期疼痛时给她煮红糖姜水。会在她高考时,一直守在考场的大门外。

高考成绩出来,填报志愿的时候江小洋选择了本市的一所二本大学。陆言觉得以她的成绩报这所大学实在吃亏,这样的成绩,重点本科也是有把握的。江小洋执意要报,他没有极力阻拦,也不排除他有私心。女孩子还是留在身边看着比较踏实。

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陆言来学校找江小洋,一脸沉重。

“你父亲快不行了,回去看看他吧。我帮你请了假。”陆言摸着她的头,满脸脸伤感。仿佛将死的人是他的父亲。

江小洋是诧异的,他都知道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会不会责怪她当初说谎,她没有心思去探究了。

那个劣迹斑斑的父亲终于要走了吗?他是那样的强壮,打起她来不费吹灰之力。她难以想象,一向那样粗壮他,也会有被打倒的时候吗。

江小洋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快不行了。“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常来看看你阿姨,这些年她养你也不容易。”这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的继母不容易,这些年她又何尝容易。人活着,就没有容易的。容易的是死人,就像他父亲一样。一闭眼,就可以抛下所有情感和责任。成年人的付出都想要得到回报,那她年少受到的伤害谁能给弥补回来。

她始终不是父亲放在心尖的那个人,到死他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可以让她原谅他的话,比如:那些年苦了你了,孩子。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她的父爱终止于母亲的死亡。

活着的时候一点都不曾想念他,甚至都不愿意再看到他。他死了,她明知道他不那么爱他,却又这般惦念。哪怕他爬起来再打她一顿也是好的。

因为父亲的过世,江小洋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父亲过世的这个暑假陆言带她去了趟香港迪士尼乐园。在那里,她把丢失的童年一并找了回来。老天是厚爱她的,夺走了她年少时期的爱,长大后又馈赠给她这样多。也许,有些伤害真的可以弥补。比如,老天让她遇到了陆言,就是对她的弥补。

最近学校的学生会里,流行品红酒。江小洋也学着跟风,买了几瓶红酒回家,左一口,右一口。品着品着,就喝多了。喝多了,平时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就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就像这句突如其来的:“陆言,我喜欢你。”

“陆言,我喜欢你。”这句话在陆言的心里又回放了一遍。她没有叫他陆叔,她叫的是陆言。长久以来他渴望却又害怕的事实终于来了。

“你不喜欢我吗?”她上前搂住他,她的身体已经发育的极好了,胸前的两处柔软那样的贴近他。她知不知道她这是在玩火,如此勾引一个长年没有生理生活的男人,还是如此喜欢她的男人。

他轻轻推开她,“乖,你喝多了。”他摸摸她的头。

“你喜不喜欢我?”她又粘上他,倔强劲又上来了。

“喜欢,我一直都喜欢我的小家伙,从捡她的那天起。不只喜欢她,我还要看着她结婚生子,还要靠她给我养老送终。”他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她念叨着。

“乖,我的小羊喝多了,去睡觉。”他把她抱入卧室,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像父亲亲吻女儿一样。

也许面对江小洋,理智永远能盖过欲望。

没多会,他就听到她在房间里细碎的哭泣。他没去安慰她,哭出来才会好受。哭过后她就会明白,有些爱说出口过就可以了,有些人也不是愿意就能在一起。世间万物变化万千,她还那么年轻,而他已尽暮年。他若走了,她还剩数十年,他不愿她余生那样孤独。她应该是快乐的,这世间总有一人可以与她执手白头。唯独不能是他,既不能开始,就不能给她任何希望。

第二天清醒后的江小洋与平时并无异样,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又有人给陆言介绍女朋友,这次他接受了。一方面为了断了江小洋的念想,另一方面也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既然当初把她当孩子一样捡回来,就要一直当孩子一样抚养。她还年轻,不懂事,但是他懂。

他开始频繁跟那个女人约会,时不时还会故意当着江小洋的面煲上一会电话粥。

江小洋没太在意,她总觉的陆叔单了这么多年,不会就这样轻易跟谁在一起。可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他竟把那个女人带到了家里。除了她,这是第一个被他带回来的女人。

那夜,那个女人留在家里没走。她时刻观察着那个女人,她进了陆言的房间,直到关灯也没有出来。江小洋赤着脚,轻步走到陆言的卧室门口,头轻轻的靠在门边。

“不行,万一被小羊听到多不好。”是陆叔。“没事,她都睡了,我小点声。”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娇媚入骨。“陆言,我想你了。”真不害臊,江小洋暗骂。接着屋里没了声音,没多会又传来女人压制的低吟声。江小洋的头,轰的就炸了。即便她还未经经男女之事,隐约也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陆叔和那个女人终是在一起了。她的心像她的人一样,瞬间坍塌,崩溃。她有些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爬的,还是走的,她完全不记得了。脑子里全是那个女人的低吟声,和陆叔的喘息声。挥之不去,像条毒蛇一样死死缠绕着她。

第二天,江小洋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接着就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陆言一直守着她,她就背对着他,也不与他说话。他不再是她纯洁的陆叔,他真肮脏,江小洋从心底排斥他。

“小羊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陆叔。”陆言真的害怕了,这样的江小洋他第一次见,即便她父亲去世,她都不曾这般模样。

“我讨厌那个女人!我讨厌你与她在一起,以后不要让她来家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她突然坐起来,红着眼,大声叫嚷。接着就扑在陆言怀里开始嚎啕大哭。他同那个女人有过的欢乐一夜,已经成了她心头的刺,怎么磨都磨不平。甚至,多年以后她都不曾释怀。

“乖,以后不会了。”良久,他摸着她的头说到。她哭够了,他又哄她吃了药。她这才安静的睡着。

他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是他唐突了,他总以为带个女人回来,可以扑灭她对自己那份心思。却忘记了,她一向敏感,竟惹她这样伤心。

陆言给女人打电话,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他的孩子还小,他还要照顾她,没那么多精力。他跟女人不停地道歉。接着,那个介绍人又把他骂了一通。

这件事过去之后,家里再没出现过女人,陆言的身边也没有。还有很多介绍的,都被他给拒了。

陆言决定送江小洋出国留学,一方面让她长见识,另一方面是让她彻底跟自己分开。他只有从她生活中脱离出去,她才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别的男孩子。比较了几个国家,最终选定了英国。

江小洋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陆言有好几次走到她的卧室门口,都会推门进去。接着就笑着摇摇头,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了。小家伙出国有些日子了,他竟然还想着给她盖被。然后就会去阳台,抽上根烟。这是江小洋走后,他才染上的毛病。

江小洋去英国的第二年来电话跟陆言说,她交男朋友了。陆言笑着说,好啊,好啊。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并叮嘱她一定带来给他看看。挂了电话,却红了眼眶。

那晚,陆言自己一个人喝光了家里所有的酒。破天荒的缺了一堂课,好多学生都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他是经历了场大病。多年的心病也终于在江小洋打来电话的那一刻解决了,可他却没感到丝毫的快乐。守了多年的珍宝,从来不舍得碰一下,就这样轻易被人拿走了,他能快乐吗。

第三年的春天,江小洋回来了。在机场见到她的那一刻,陆言觉得这两年他丢了的东西,全部找回来了。

他见到了江小洋的男朋友。一个干净帅气的小伙子,跟她很般配。他一眼就相中了。

“陆叔,我们打算结婚了。”陆言削苹果的手一滞,果皮吧嗒掉了在地上。盼望着这一刻,又害怕着这一刻。就像那年她说那句:陆言,我喜欢你时一样。

“他对你好吗?”

“嗯,好。像陆叔,总喜欢摸我的头,唤我小丫头。会给我煮红糖姜水,还会煮面给我吃。”

“那就好。你是该结婚了,我年纪也大了。在学校里,有好几个教授,像我这般年纪都抱上孙子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着。

当时流行这样一句话:我后来爱上的那个人都像你。江小洋觉得这是真理。

江小洋结婚了。那年她27岁,他48岁,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三个七年。

婚礼上,陆言牵着她的手,把她郑重交到新郎官手上。

他说:“这可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宝贝,我今天正式交给你,你必需让她时刻发光。哪天她没了光彩,我定不饶你。”台下的人都轰笑,说老教授还挺幽默,说话就跟讲笑话一样。

但是江小洋知道,他并非说笑话,那是他藏了十多年的真心话。

婚宴很久才结束。陆言喝了不少酒,出了酒店,江小洋要送他。他摆摆手说,今天新婚,让她好好招呼其他客人,他溜达着就回去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风吹起他头顶的黑发,那些藏在黑发下的银发没了遮挡,瞬间暴露无遗。她晓得他是真的老了,他陪她走完了整个青春,又托付了她的余生。她看着他,孤独的走在日光渐暗的午后。

“陆叔,我爱你。”她呢喃。从爱情,到亲情。

他回过头看她,她挽着新郎,那样般配。心中是万般不舍,可他从不曾后悔。

小家伙,祝你幸福。他笑着,仿佛时光又倒回他刚捡她回来的那晚。

“我叫江小洋。不是小羊的羊,是海洋的洋。”

如果喜欢的话请送我一颗小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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