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中博弈（上）

竹亭檐角坠下的雨帘将天地割成碎片，每一道水幕都在暮色里泛着铁青的寒光。黑玉棋子叩在楸木棋盘上的脆响惊飞了栖在竹枝的寒鸦，那畜生扑棱着翅膀掠过亭角时，翼尖扫落几片青瓦，碎瓷坠入雨潭的涟漪竟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捏着白玉棋子的指尖发颤，棋子内部游动的金丝在雨中泛着蛊毒般的幽芒。水汽在棋面凝成细小的漩涡，倒映出宁淮执棋的手——他食指第二指节有道新鲜的割痕，金血正顺着指纹渗入棋盘经纬，那些纵横交错的刻痕突然活过来似的，将血液导向"天元"之位。

"姐姐这手‘小飞’，倒是与当年国师的棋路如出一辙。"宁淮的玄玉棋子悬在棋盘中央，雨珠顺着他的腕骨滑入袖口。我忽然注意到他腕间新换的银链缀着七枚青铜铃铛，每枚铃身都刻着北疆祭文，随着他落子的动作，最末端的铃铛突然无风自鸣。

"叮——"

清越的铃声穿透雨幕，亭外竹林应声伏倒。棋子落定的刹那，棋盘表面浮起层幽蓝光晕，黑子化作连绵雪山，白子变作蜿蜒暗河，而天元位对应的芍药园方向传来地脉震颤的闷响。宁淮的指尖在棋笥边缘轻敲三下，血珠坠入白玉棋罐的瞬间，那些莹润的棋子突然爬满蛛网状金纹——与那夜酒液绘制的玉玺印记交相辉映，每一道裂纹都在雨中渗出淡金色的雾气。

---

第九章 雨中博弈（中）

油纸伞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宁淮倾身拾棋时，伞面斜斜掠过他肩头。湿透的月白绸衫紧贴着脊背，十二道狰狞的旧伤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最深的那道从肩胛骨斜劈至腰际，结痂处缀着细小的金珠，排列成北斗吞月之形。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棋盘，天元位的黑子突然浮起，露出底下压着的半片孔雀石，石面蓝血绘制的符文与我怀中的翡翠耳坠严丝合缝。

"该你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带着蛊惑般的沙哑。我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忽见白玉棋子内部有金翅蛊虫游动，薄如蝉翼的虫翅正割裂玉质表面。棋子落下的瞬间，竹亭四柱突然浮现血色咒文，那些北疆文字像活蛇般顺着雨水爬上我们的衣摆，在裙裾处开出妖异的白山茶纹样。

宁淮突然闷哼，心口的金线刺破衣衫。一滴金血坠在孔雀石上，石片突然竖立如镜，投射出的光影正是母亲临终前在我掌心画下的符咒。亭外惊雷炸响，电光劈开雨幕的刹那，我看见他湿润的肩头浮现白山茶纹路，花瓣上的露珠竟泛着熟悉的琥珀色——正是昨日打翻的续命丹药汁。

---

第九章 雨中博弈（下）

"喀嚓——"

棋盘突然从中裂开，涌出的不是棋子而是密密麻麻的蛊虫。这些金翅蛊虫首尾相衔，在空中结成皇冕的形状，复又散作漫天星斗。宁淮的油纸伞彻底倾覆，暴雨浇透他后背时，那些北斗状的旧伤开始渗出金血，每一滴坠地都化作巴掌大的白山茶，转瞬又被雨水腐蚀成骷髅模样。

他染血的手指突然扣住我腕间赤莲，剧痛中我看见走马灯般的幻象：十年前的雨夜，两位黑袍人正在这竹亭对弈，棋罐里盛着的竟是三十六枚婴儿头骨。头骨天灵盖上刻着生辰八字，最上方那枚的眉心朱砂痣，正与我腕间赤莲的位置重叠。

"这局棋，从我们出生就开始了。"宁淮扯开衣襟，心口金凤纹已蔓延成完整的星图。雨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蒸腾成雾，雾气中浮现出老夫人手持龙头杖的身影，杖尖翡翠正对着棋盘中轴线的位置——那里投射出的虚影，赫然是冰棺密室里沉睡的十二具替身。

竹亭轰然坍塌的瞬间，宁淮旋身将我护在身下。断裂的竹刺扎入他肩胛，金血混着雨水在地上绘出双生太极。白山茶从我们交握的指缝钻出，在暴雨中绽放出并蒂双生的姿态。当惊雷再次炸响，我看见花蕊中的金翅蛊虫正衔着玉玺碎片，拼出鲜血淋漓的"弑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