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每年只唱一天

哥,你走的那天,我一个人浑身颤抖的瘫在沙发上声嘶力竭的唱那首《依靠》,才知道“悲歌当哭”的滋味。转眼三年九个月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小时候,我是你的跟屁虫,我知道大多时候你都嫌我碍事,可我自有我的办法让你对我欲罢不能,毕竟我还是有点会来事的,你没有那么容易甩掉的。

可是,我还是被你甩掉了,甩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时候,过年的时候跟着你去“抢鞭”,跟着你一起去外婆家拜年;下雪的时候跟着你和咱家那条优秀的从未被超越的狗一起到田野里追野兔子,去小河里踏冰。

夏天里,你和小伙伴在河里游泳,我在岸上帮你照看短裤,其实我们一群小小孩只顾在河岸上笑啊跑啊,快乐在河边的杨柳林里荡漾;你傍晚去抓知鱼(没蜕皮的知了,壳能卖钱),我帮你提马灯;我们一起抓黄鳝,抓青蛙,赶鱼,我帮你提桶;偷生产队的萝卜,我帮你放哨……

和你一起搂猪草,一起背书,一起莫名其妙的挨父亲的揍,一起偷偷猫在菜地里钓爹爹看管的鱼塘里的鱼……

和你一起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身心疲惫、伤痕累累,而我,因为有你扛着,并没有到百事衰的地步,跟着你混,我是快乐的。

你曾经那么努力学习,你得的各种奖品本子上的一个个圆圆的大红章至今还像一枚枚耀眼的勋章挂在我的记忆里,你得意的拿着手比划着盖章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你曾是我的骄傲。

你初三上了半年就辍学了,我当时很不能理解,你的放弃让我失望,我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你一声不吭,我很不理解你。后来等我上了中学,才知道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毫无保障的日子有多难熬。

你后来去学了木工,三年的学徒,你两年半就出了师,你迫不及待地和你的师兄弟们怀着激越的青春热情奔向远方,希望通过努力改变贫穷的命运,我还记得你去的那座城市叫盘锦。

快过年时你回来了,留着老长的头发,那时候港仔们流行的发型,你一回家第二天就把头发理了,发现青春洋溢的哥还是很帅很帅的。你的手上伤痕累累,深的浅的,老的新的,还有厚厚的老茧,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说这算好的,还有人把手指和胳膊弄断的。

你是快乐的,你说你们在一家工厂里做包工,每天要做十五个小时左右,一年上头没有休息。你回家的时候,买了一个二手的海鸥相机,带回了一千多块钱,那年你不到18岁。

在那时,一千多快真是一笔巨款,那时候一个锅盔只要五分钱,一碗包面只要一毛钱。你像考试得了奖品本子一样在我面前炫耀,一张张崭新的十块铺在你给自己做的扁扁的木头箱子里,那么多让我眼花缭乱的钞票,那都是你用汗水和鲜血换来的。

你慷慨的给了我5张,还承诺说要给我买一双钉子球鞋,要给我买我那时从没穿过的毛衣,给一家人买新衣服,你说要买好多好吃的,让全家过一个开心年,还说要买两卷胶卷过年给家里人和亲戚朋友照相。

可是,后来,却都成了泡影,那些钱全部被父亲强逼了去,说是存着给哥哥结婚用,结果,还不到一个星期,全部花了个精光,怎么花的,至今还是一个谜。

那一年的春节,我们是在希望之后的失望里度过的,我把50块钱还给哥,哥给我买了一双漂亮的白色的钉子球鞋,多的钱他自己留着春节做了赌本。

哥哥后来变得懒散了,抽上了烟,不太愿意再出去赚钱,总是过了正月,在父亲反复的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外出,而且也没有什么“业绩”再带回来了。尤其可惜的是迷上了赌博,这是一个几乎能让人毁掉一生的坏毛病。

伯伯那时是镇里棉花采购站站长,把哥哥弄去上了班,听说他在那里谈了恋爱,可后来因为在仓库里躲着吸烟被开除,这是绝对禁止的事情,谁也保不了,之后,对象也泡了汤。

结婚后,哥和嫂子一起外出,做木工、刷油漆,几年功夫儿女双全,盖起了小楼,好日子有了盼头,那几年哥哥活的很正能量,很意气风发。

后来大侄女溺水了,听说当时父亲正在麻将场,哥从东北赶回家,整个人变得焦虑不安,木里木头,有点自暴自弃了,赌博的瘾又开始犯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我接他们一家和我一起生活,帮哥开了店,卖馋嘴鸭,开始生意还不错,哥却常把店门关了去玩老虎机,每天要换的油一个礼拜都懒得换;后来托朋友在某大型物流企业给你谋了个中层管理职位,你却上班的时候把工作交给属下,自己出去打麻将去了,铅封是你的责任,导致物品丢失,责任当然归你负。

有一段时间,你一会儿说贩龙虾,一会说做报废汽车生意,我居然真的信了,还大力支持,其实都是编的谎言,真相是成天混迹于赌场不能自拔,交了一帮戴大金链子纹龙虎豹的狐朋狗友,和人家一起做局。

结果,把自己也坑进去了,欠了赌账还不上,一家人东躲西藏,侄子因此恨极了你,这份仇恨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其实我知道你有多爱你的儿子,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爱而已。

没有霍金的命,你却得了霍金的病。带哥去钓鱼,摔在堤坡上自己无法爬起;去买菜,摔在菜场半个小时起不来,没人敢扶。

我不太相信命,我又不得不承认:我们同是不被祝福不被重视的挣扎在茫然无助的命运里的同路人。我们行走在人生的边缘,容易受伤,容易走入歧途。我一步步走过来的路,要不是遇上了那么多贵人,可能过的还不如哥哥。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哥变得那么自暴自弃,总想着走捷径?我在心里是有点怨父亲的,当初没有尊重哥的劳动成果。一直没给父亲说,是因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说了又有何用?

哥你曾经说,父母子女都不如兄弟,只有兄弟是相伴一生的人,可如今,你的相伴一生呢?忘不了在我生病的时候你给我熬的鸡汤,忘不了我躺在床上休养的时候,你一瘸一拐给我取快递,陪我聊天……,可是忘不了有什么用,终归是阴阳两隔了。

又是清明了,不知不觉唱起了这首歌:

我让你靠,让你靠

没什么大不了

别再想,想他的好,都忘掉

……

我以为我能唱下去,结果,只唱了33秒就泪奔,哥,有生之年,我每年会想你一天,是那种恣意放纵的想,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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