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妞
卡尔維诺在其著作《看不见的城市里》写了城市兴起于一波又一波对欲望的追逐。讲不同民族的男人们做了同一个梦。梦中见到夜色中的一个女子,身后披着长发赤身裸体的奔跑着,大家都在梦中追赶着她。转啊,转啊,所有人都失去了她的踪影。醒来后所有人都去寻找那座城。没有找到城市,那些人却汇聚到了一起。于是大家决定建造一座梦境中的城市。每个人按照自己梦中追寻所经过的路,铺设一段街道,在梦境里失去女子踪影的地方建造了区别于梦境的空间和墙壁,好让那女子再也不得脱身……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定居在了这里。
对女子的欲求使得人们汇聚为城,而后,那城弯弯曲曲的路与墙仿佛是找不到出路的迷宫,永久的锁住了那最初的欲求。这就是城市与人的欲望。
这是迄今为止看到的最朴实,最形象的描绘城市与欲望。人们总是在一座灯火阑珊的不夜城里追逐、寻觅,总认为这座城里有一个等着自己去发现的秘密。
渡边淳一的《情人》就是城市里的那团寻而不得,得而无处安放的欲望。片桐修子是一个35岁左右的女人,有一份稳定且得心应手的工作,在京都一个不错的地段有一套自己的单身公寓,有两个相互了解能说得上话的闺蜜,还有一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情人。然而这个情人,是个有妇之夫,是一个有家庭有孩子还比修子大20岁的男人——远野。修子和原野保持了近6年的情人关系,但从未想过成为他的妻子,从未想过从远野那里获得任何物质上的赠予,也从未干涉过他的家庭生活……她只想喜欢和她一起时的远野,而不是作为丈夫的远野,也不是作为父亲的远野,一句话:她只享受两个人相处时的样子。从现实角度说,对于男人,修子完全是一个完美情人。
远野从修子那里体会到了激情,那是生命原始的热情,是自我旺盛生命力的直接再现;于此同时,又没有从修子那里受到任何现实性的束缚与管束,这不同与他的妻子,所以他一度认为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修子认为的一样。
就像很多人以为的一样。
远野真正了解并拥有了修子吗?不。他到最后都不懂修子,想要的不是婚姻,而是一种虚无的爱情感;修子真正并拥有了远野吗?不。她自始至终拒绝接受全部的、完整的远野,只想要和她恋爱时的远野……两人都为了填满自己生命里的某个缝隙,那就是欲望之壑,由此找到了对方,以为这样就是完整的自己。
直到远野觉得自己的婚姻已经到了无可挽救之时,他向修子提出结婚的想法,修子退缩了,选择了毅然的分手……小说戛然而止。到最后,渡边淳一未交代远野后来怎样了?有没有离婚,有没有忏悔?也没有交代修子后来怎样了?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又成为别人的情人……
分手之时,愤怒的远野打了修子一耳光,修子头也不回的上了出租车,离去。剩下渐行渐远的远野。我想远野一定在恼:6年来,她到底爱不爱?
渡边纯一的初恋在他高三时,投水自尽了。后来他知道,她和他交往时还有另外5个男友。渡边淳一曾经非常想知道她到底爱谁?答案或许是:她谁都不够爱,只爱她自己。或许,这就是远野该要的答案。
时间消解了最初的热情,剩下了青砖白瓦石子路,让人忘记了曾经的“梦”,也消弭了因得不到而更显珍贵的“美”。更有甚者,看到了,这城,是陷阱,这丑陋的城。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修子说,她之所以爱远野,或许是因为远野是“别人的”,一旦“别人的”变成“自己的”之时,她退缩了。
越长大,反而道德感越模糊;因为年龄越大发现,太多的事情不是二元对立的,不是对错、黑白……
城里的夜很暧昧,五颜六色的灯流淌成了欲望的河,而夜是这一切的保护色。卡尔維诺笔下的那座城命名为:佐贝伊德城。那些人在那里定居下来后,期待着终有一夜梦境再现,再去追那女子。但是,无论在梦境还是在清醒时谁也没有再见到那女子。城里的街巷,就是他们每天上班工作要走的路。与梦中的追逐也没有什么关系。
久而久之,连梦也被遗忘了。只剩下了生活。或许,这就是修子和远野最终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