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姑且就这么算吧。摆钟坏了,像只乱打鸣的公鸡。六点钟敲四下或者五下,要么就是七点钟的时候时针走在一点上。或许,它已决心离开小镇,去有时差的地方,过它的余生,似乎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手机也在夜间耗尽了电量,不知不觉地跑到了脚跟处,我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先前做了一个美梦,真是美梦啊。隔壁贝贝给了我一张支票,说她赏给我的,故事像是发生在清朝,又像在唐朝,整个就是一部胡乱的穿越剧。
我正数支票零头呢,乖乖,好似怎个数也数不完了。我在卖力地数着。可是,突然我就醒了。讨厌的苏苏,掀开我的被子,在我的耳边“咿呀”一声,就这么把我叫醒了。
她还揪我耳朵,我妈都没揪过,当然,或许很小很小的时候揪过我,只是我忘记了。我怎个会记恨自己的妈妈呢。
我真想一脚把苏苏踹走,可她却脸皮厚厚地爬上了我的床,往我身边一躺,腿都翘到了我的大腿上,大象腿比我的腿还重,得亏她还是唱戏的。苏苏还没有嫁人,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一点都不知道跟我授受不亲。当然喽,我也是女的。
苏苏是来强迫我的。她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风,随即,就大声喊,“帮我演戏去呗。”
我以为我听错了。转过身,刚好对上了她的那张脸,瞧瞧,化了戏妆,红红的嘴唇,白白的脸蛋,像极了贞子。认识苏苏已经好几年了,头一回见到她,她在给人家唱白事,就化这样浓烈的妆容,时间悠悠荡荡里,一切都还没有变。苏苏,还是那个苏苏。
前一年,苏苏去相亲。对方是镇小学的体育老师,苏苏欢喜不得,幻想着终于可以改善运动细胞负值的悲惨人生。那天,苏苏特意换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是跟我一起去买的。八点出发,九点时我接到了她的电话。没有哭哭啼啼,却也是哀伤的,“他没看上我。”
他没看上我。五个字而已,却是带尽了一切的薄凉。希望,而又失望,再过后,大概就是这辈子再也不相见了。苏苏是坚决的人,她做得到老死不相往来。
十点,苏苏骑着她的电动小毛驴来见我,酷热的夏日,先是甩了一把汗,汗渍粘在她的妆容上,花了。透白里慢慢露出了一些黄,更像唱大戏的。
我帮她总结,是妆化得太浓厚了。她才不管呢。她说她就喜欢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当女人们都在热衷淡妆的时候。苏苏还是一如既往的烈焰着。
苏苏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帮我唱戏去呗,不用你唱,你随便动动手脚就行。”似乎,她以为我还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又说,“就是假唱,假唱,你懂的。”
这不是苏苏头一回要挟我去帮她充人数,头一次,是去年的夏天,她突然就跟我妈结了八辈之交,在小镇的超市里聊了一个下午。她说是聊人生的,我妈说是聊苏苏人生大事的。反正也差不多的意思。
第二天,她就托我妈来游说我去帮她演出,说是可以付我几百块的报酬。金钱数还是诱人的,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压根就没有站在台上演出过。从小到大,当文艺委员一直都是梦想,当得最多次的只是学习委员。
苏苏就活跃在小镇上,看戏的也多是些乡里乡亲,当然,有爱慕苏苏的小伙子,但苏苏不喜欢他们。搞不齐有些人就能认出我来,我也是不愿去丢脸。
这是苏苏第四回找我,前三回都有我妈的参与,这回我妈忙于找牌搭子,算是把我俩都抛弃了。
突然,苏苏开始哭天抢地,“妮仔,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我就退出小镇演出界。”
演出界是苏苏老早就定下的称呼,她总自称自己也是混圈子的。
瞬间,我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近三十年,浑浑噩噩地过着,猛然间,有人因为我要改变整个人生,似乎,我是应该要披上盔甲为她拉起一支队伍,杀出一片天地来的。
于是,我大腿一拍,先拍了苏苏的,再拍了我自己的。应了。
苏苏开心极了,一把抱住了我的脸蛋,猛烈地亲了一把。顷刻,我的胃里开始翻起了阵阵不爽快,但我肯定不会告诉苏苏,否则她定是要跟我绝交的。
苏苏让我吃过午饭后早点去镇上跟她汇合,让我一定要早点去,好帮我梳妆打扮一下。
是小镇上的一家鞋店开业,请了苏苏他们去演出。其实,苏苏不是戏班子的团长,她妈妈才是,只不过这两年妈妈进城去帮苏苏的哥哥带孩子了。于是,重担就落到了苏苏的肩上。
二十九岁的苏苏,扛起了振兴家族事业的大旗。
苏苏刚走,我妈就回来了。突然,我就觉得她们俩像是搞了什么阴谋。
我妈一听我要去给苏苏帮忙,兴奋不已,就像我家突然也出现了一个搞艺术的人物。她还打电话告诉我爸,喊我爸回来要给我参谋参谋。这样莫大的荣幸,大概只有高考的时候才有。
我妈还翻箱倒柜地要翻出她当年在文艺队当演员时的服装,说是送给我穿。很快,我爸就骑着电动小毛驴回来了,说他喊了好多亲朋好友去给我捧场。
天。看架势,我更像去参加某大台文艺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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