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骆景明后,我本以为这一生的坏日子算是结束了。
可我却未料到,原来一切只是个开始……
设局,谋反,欺骗。
直到我被耗到油尽灯枯。
而骆景明,似乎也走向了死局。
1
彼时旁人都唤我一声“公主殿下”,却无人知晓我还充当着戏班的一名舞女。
元和六年,整个长安城沉浸在夜夜笙歌的氛围中。
南锦楼内。
我正翩翩起舞,忽然目光瞥到了台下的一个男子。
他一身黑衣,气场冷冽。
像是有感应一般,我望向他时,他也顺势抬眼看我。
我惊住,将将要摔下戏台,此时只见一个黑影迅速搂住了我。
“公主……殿下?”
嗓音低沉,略带卷音,这是塞北口音。
次日的宫宴上,我再次见到他。
但彼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只是愣愣地看着。
再一凝神,却见他亦望了过来,嘴角还藏着笑意。
他居然,仅靠一面之缘,便记得我了吗?
我很是吃惊。
由于母亲出身低微,且又早逝,虽然人人唤我一句“公主”,但我却并不得父皇宠爱。
而他却……
真是难得。
“公主殿下。”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认错你。”
“你……不许说出去。”
我舞女的身份从无外人知晓,自然也不希望他同别人讲。
可他只是轻轻挑眉:“你比宫里的人跳得都要好。昨日的舞,我在塞北从来没有见过,是什么舞?”
“《桃》。”
“是花名?”
“桃花的桃,也是,逃离的逃。”
他只是笑:“你们中原人,真有意思。”
觥筹交错间,我迷迷糊糊地约了他第二日去庙会,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塞北使节骆景明。
那日的寺庙灯火通明,原来是遇上了难得的求签盛会。
机会难得,我便让骆景明前去求签。
他望着签上的诗句,却蹙起了眉。
“怎么?看不懂?”我问。
他不答,又看向我:“你呢,怎么不求?”
“还是不了,这签上写的不过是宿命罢了。我的宿命呢,一眼便能望到尽头,像我这样身份的人,不是老死宫中,就是成为和亲的牺牲品……”我只是叹气。
“我不信,在我们大漠,没有人信宿命。”
“那你们信什么?”
“我们有苍茫的沙漠,绵延的群山,漫天的星星,但论信,我们只信自己。”他坚定地说。
那日我回宫很晚。
又想起当日是母妃的忌辰,我便只身去了西偏殿。
到了那处,却见墙边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骆景明?!
“公主殿下。”
他冷冽的眸子忽然变得温和。
“你怎么在此处?”
“中原的皇宫住不惯,出来散心。公主殿下也还未歇息啊。”
“唤我阿禾吧。对了,这是什么?”我见他手中拿着个似哨子一般的东西,心下疑惑。
“筚篥,塞北的乐器。”
“唔,原来这小玩意儿叫筚篥。”我了然。
“阿禾若是喜欢,便赠你一个吧。”
“不必了。说起来,我有个在戏班的好友,叫阿碧,也会吹奏筚篥。”
“是吗?”骆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嗯。”
“对了,你为何会在此?”骆景明刻意岔开话题。
“今日是我母妃的忌辰。”我顿了顿,继续道:“宫里没人记得,父皇也是。”
“那你,恨你父皇吗?”他问。
“恨过的,但后来一想,这宫中向来是如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亦不得宠,也不能如何。”
“你舞跳得这般好,跳给你父皇看,他一定欢喜。”他安慰。
“我不愿,这深宫里的归路都是安排好的,结局都是一样,荣辱我并不在乎。”我只是摇头。
“那如果,可以改变,你愿不愿意?”他试探道。
“改?随你去大漠吗?”
“对”,他拉过我,将我靠在他身上,“随我去大漠。”他的呼吸是那样炙热,令我不知所措,脸上更是一直在发烫。
“我……”
我正在思考该如何作答,忽然听得院中传来一阵仓促沉重的脚步声——是御林军!
“宫中有刺客!”
2.
“景明,你快走!”我催促着。
但他却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将我拉近,道:“不要怕,有我。”
说罢,他手持长剑,挽了个剑花,将一名兵卒吸引了来,而后一剑刺传了他的胸膛,又从怀里掏出什么,塞到了那兵卒的手中。
“景明!你做什么!”我大惊。
“找个替罪羊罢了。”他的眸子又变得冷冽起来。
不一会,便有一队御林军寻了来。未等那队士兵动作,骆景明先跪下来,边使眼色边同我道:“公主殿下受惊了。刺客已伏法。”
“……不妨事。”我强装镇定道。
“且慢!”领头的御林军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借着火光,我看清了他的脸——是明易,我的青梅竹马。
“他穿着御林军的制服,不知这位……外臣,是如何确定他便是刺客的?”明易的语气并不友善。
“他身上有与塞北勾结的信物。”骆景明说着将那东西从刺客怀里拿出。
“竟是如此……罢了,走吧。”明易下令。
众御林军散去。
“为什么这么做……”待四下无人后,我问骆景明。
分明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分明还有更妥当的借口,为何要杀人?
“为了保护我们。御林军尽是疑心重的,不这么做,难以令人信服。”骆景明只是淡淡答道。
“哦?原来在骆使节眼中,杀人是这么平常的事情吗?我朝御林军,尽是这样的人吗?”我心里很是不解,于是话重了些。
“阿禾,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你也不会懂我……”我转身离去。
那夜争吵过后,我们见面的频率低了许多,左不过是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方能看见几回。
他还是淡淡的眉眼,举手投足都带着冷峻的气场,有时和她四目相对,眸中眼波流动,复杂得看不分明。
再之后,便到了秋分时节。
彼时我大病初愈,见天气甚好,见四下无人,便在御花园起兴独舞。
只是不巧的是,恰巧被路过的皇上撞见。
从此,我无意间得宠,一时风头极盛。
因着得宠的缘故,之后的宴会,我一直坐在父皇身边。
坐在上位,更能看清宫中歌舞的喧嚣背后,是怎样虚假的繁华。
父皇终日沉迷歌舞,戏班的人也来得勤。
父皇寿宴那日,阿碧在舞池中翩然起舞,却见她眼波流转,最终停留在骆景明身上。
这让本就还生着气的我更加不舒服。
于是我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宴席。却不想骆景明跟了过来:“阿禾!”
我不理会。他却一把拉过我:“天凉,风大,披件衣裳吧。”
他将裘衣脱下,想要披到我身上,却被我避开:“宫中人杂,还请使节不要让我难做。”
“……对不起。”他静默片刻,同我说。
“呵,骆使节不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晚了吗?”我只是冷冷道。
“那你想要如何?”他反问。
“杀人,便要偿命。”
我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但他却当了真,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我:“请便。”
这分明是让我杀了他的意思。
“你……”
“咻——”
我正要拦下他的动作,却在此时被一支羽箭刺穿了臂膀。
“阿禾!”
“啊!”
疼痛很快蔓延了全身,我倒在了地上。我强撑着力气,转过头,却见身后站着的,不是阿碧又是谁!?
“阿碧?你为何?!”我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同我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啊,为何却想要了我的性命呢?
她却没有看我,只是对骆景明行了一礼:“少主,您没事吧?”
少主!?
我大惊。
她为何如此称呼骆景明?
“放肆!谁让你对她动手的!”骆景明却并不意外她对自己的称呼,反而开始训斥她。
“少主,她方才分明是想杀你!”阿碧反驳。
“我们之间的事,无需你来管!”骆景明很是气愤。
此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一伙的。
“骆景明……你同她,是什么关系……”我红着眼睛,将将要哭出来。
“不,阿禾,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
“来人!有刺客!”
未等骆景明解释清楚事情原委,御林军便来了。
“少主,情况紧急,快走!”
“阿禾,此番是我对不住你……”
神智一片混沌中,我感受到骆景明的手在我脸上略作停留,温暖的触感传来,却只停留了片刻。
下一秒我便晕厥了。
再次醒来时,我已被人送回了偏殿。
因着受伤的缘故,我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直到身边的宫女前来捎口信,我才知道自己已被禁足了。
那日御花园行刺一事,父皇怨我破坏了他的寿宴,加之素来恨我的贵妃在一旁添油加醋,最终我成了勾结塞北佞臣的罪人。
从此我被限制在宫中行走。
直到三个月后。
那时父皇的身体、神智皆越发衰退,宫中人皆知这皇朝气数将尽,却未曾料到,大乱来得如此之快。
一夜,整个皇宫陷入沉浸的深眠,忽闻四下传来奇怪乐器的声音,乐声悲戚哀痛,使所有人陷入了恐慌。
“走水了!”
“贵妃娘娘的寝殿走水了!”
这场大火火势蔓延极快,像是早就筹备好的一场深宫之灾。
幸而我所在的偏殿距贵妃的寝宫有些距离,是以那边火势正盛之时,我这处还未被烧到。但滚滚浓烟却让人很不好受。
我见情势不妙,忙套了衣服,浸了湿布想要跑出来。
顷刻间,却见寝殿的大门被御林军撞开,领头之人正是我的深交——明易。
“臣救驾来迟!”
“无妨。”我终于镇定下来。
窗外惊雷乍响,一道闪电亮如白昼,像刀似的劈向地面,仿佛要冲破这长安城。
这皇城,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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