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八点半了,妹妹打来电话,接起电话是妈妈的声音。(妈妈得老年痴呆症七年了,现在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了。一直由大姐和妹妹在照顾。)她在电话里问:“零儿,你上学了吗?”“没有啊,你不帮我交学费,我怎么上学啊”我跟她开玩笑,只听见那头她跟妹妹说:“她没钱交学费,不上学了,你给我钱。”这时妹妹在旁边说:“今天下午一直问我借钱,说是要给你交学费。我说没钱,就一直跟我闹,到现在也不肯睡觉。”我赶紧说:“学费交了,我上学了,你睡觉吧。”当时还以为她脑筋糊涂瞎说的,就挂了电话,也没当回事。
睡前冥想时,闭上眼睛调息时,眼前出模模糊糊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走。嘴里一直在念叨,“我要交学费,我要交学费,”天气很冷,看得出她浑身都在发抖。后面跟着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的说:“死丫头,你去不去,不去揍死你。”小女孩跟中年妇女越走越近,原来那个小女孩是我,中年妇女是妈妈。我赶紧走过去抱住小女孩说:“别哭了,我有钱,你去上学吧,都过去了。”转头看见妈妈也在哭我又去抱住妈妈说:“妈妈,不哭,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尽力了。”三个人抱头痛哭。过了好长时间,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可是发现我只是把它埋在心底,不敢让自己碰触。
6、70年代的苏北农村,女孩很少上学,我家有五个女孩儿,上面三个姐姐,我是老四,下面还有一个妹妹。父母靠生产队挣那点公分养我们五个已经不容易了,可是爸爸还是咬咬牙坚持让我们都上学了,每年的学费是家里最大的难题。每年的学费都是先欠账,到年底分红时再还。
那一年我上小学三年级,妹妹上一年级,那是我的学费是两块五毛钱,妹妹是一块钱。学费是欠账的。快放寒假了,老师把我们几个没交学费的关在教室外面,说是交了学费才能进去上课,我是跑回家要学费的,好像家里只有一块钱,先交了妹妹的。妈妈让我先去上学,跟老师说明天一定交,她去借钱,。我赖在家里不肯走,说妈妈偏心,哭闹着一定要交学费。是妈妈一路打着赶到到学校去的。大姐以前还经常说我脾气犟,每次交学费都要挨揍。到小学四年级才好一点。
以前总觉得父母偏心,因为我差点被送出去跟别人家换一个男孩,是在大姐的坚持下才留下来的。总觉得我是家里最不讨喜的一个,是多余的。对父母心里是有怨恨的。直到后来自己结婚生了孩子,随着孩子长大,才慢慢理解父母的不容易,慢慢的释怀了。可是就是和父母亲近不起来,有什么心思,难处从来不跟他们说,情愿自己扛着,后来爸爸去世了,这几年通过学习,在才开始主动跟妈妈亲近。就算他什么也不懂,也愿意陪他聊聊天。更多的关心她。总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原来是自己隐藏的更深了,不愿碰触。
这一个电话又重新撕开了早已结痂的伤口,妈妈的话就像一道光照了进来,彻底的治愈了我那颗受伤的心。原来妈妈也是爱我的。只是那时候她也没有办法,看见我哭他也伤心,只是我没看到。原来在她心里我也是重要的,不是不爱,是能力有限。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在她仅存的零星的记忆里,还记得这件事。这件事在我心里是不愿碰触的痛,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呢?
我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这次真的放下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