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最为亲密的朋友是在高中认识的,是我的同桌,我在以往的文章中明着暗着不知提到她多少次,这两天我们因为课题的问题重新有了联系,我一时来了兴致,把之前写过的有涉及她的文章全部找出来读了一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苍白到可怜。我一直以为我的内心深处对她的感觉是不同的。但因为这种不同我又压抑着自己……怕被别人笑话。
在和她相处的短短一年时间里我的坏习惯暴露得太过多以至于很多次几乎难以收场。开始和她做同桌那会就是。你知道如果你对班级里的多数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只能通过前后左右来建立基本的交流关系,那么重新固定座位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过程,至少在事实发生之前,是十分煎熬的,百般不愿的,你会幻想你的同桌对你的冷落,如果你的功课不好或者考试名次退步她可能会瞧不起你,你甚至在思考老师是不是针对你……在脑海中简直把社会上流传的校园黑暗想了个遍。
坦白说,《梦之安魂曲》那个玩枪戏弄警察和用叉子把医生的手钉桌上两个幻想我都有过。但是如各位所知,这些暴力的念头只能是念头,我还是和我那同桌做了同桌。
可能这也是我的毛病,在一些事情发生前紧张得要命,真正发生了倒是没多大痛苦,甚至一切结束后还小小怀念。大概是痛苦是暂时的,而且我的记忆也将那些我不愿记得的全部屏蔽,才让过往可以怀念,未来可以期待。
单单叫同桌不太方便,姑且叫她朝於吧。朝於是苗曾经的好朋友,她们都来自我们俩都看过的的《一弦琴》,这样来形容我们的关系也挺合适。但我现在并不是很乐意与别人谈论我们之间的一些矛盾。
我来讲讲一些有意思的事。
高中那会除了高考我语文几乎没下过年级单科前三,她语文考得不怎么样,确切说……是和她其他几科相比,这确实是不出彩的一科。但是虽然我的语文也许可以超过她二十分,她一科数学秒杀我也绰绰有余了,我清楚记得有一次月考,语文成绩先出来,我高了她二十三分,她哭丧着脸大骂卧槽,然后数学成绩出来了,我考八十七她考一三七。我看着伤痕累累的卷子心累得没力气揍她。
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是为了表示内心对她的崇拜罢了。那种……对闪闪发光体,优秀物种靠近的渴望。
之后的记忆都比较模糊,我那些堆在柜子里的五三上还有她画的插图,兔子,鸡崽,她画的鸡尤为可爱,胖嘟嘟的营养极好,跟她本人微胖的体型可谓呼应了。当年我渴肤症很严重,复习压力很大,下课很喜欢用手揉她的胳膊,算是减压的一种方式,也曾经试图塑造像她一样微胖的体型。不幸的是,如今我的渴肤症并没有好转,微胖的目标却超额实现了。
我和朝於同桌时我前面坐着的女生也很厉害,是能够在高一就看《菊与刀》全英版的人,和德国笔友在facebook长期书信往来,和我一起出去走在路上教我发很像漱口的舌音……现在在对外经贸上学出国交流了很多次。但她语文也不怎么样,我一直很好奇这些人明明个个都是哲学家的存在,对语言也敏感至此,为什么在作文方面甚至应试方面如此藏不住拙或者不能发挥自己的七成功力。论文科我是真考不过她们,朝於一次和我聊西游记居然说出“孙悟空不吃自己变的东西这说明了它的唯物主义思想”
说出这种话的人……议论文被扣二十分真的合适吗……
估计我对哲学,语文和议论文之间有什么误解吧。又也许是高中语文更偏向古典文学,西方文学用武之地有限。这个解释比较合理。我在古典文学方面确实比她们做得好也更感兴趣,因为这个原因她们总让我普及一些典故,作为交换给我讲古希腊神话故事和化学习题。英语好的孩子化学不差这个真理我至今没见过被哪个推翻过,不过数学不好的同学物理也差在我这倒是行不通……这也是另一个话题了,讲讲她们用英文给我讲古希腊神话故事的事情,堪比一千零一夜,我到如今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晚自习三个课间总能掐的刚刚好把一个故事讲得只剩结局。比如伊卡洛斯和代达罗斯准备逃出去,没有下文了,第二天我才知道伊卡洛斯就是那个想和太阳肩并肩结果掉进海里淹死的傻逼。母语还是根深蒂固地作为我首先反应的语言,如果用英文或者其他语音交流我总是会慢一拍,她们说我讲英文特别好听,因为讲得很慢咬文嚼字的,声音还轻。但那是我脑子动力不足的结果。口语词汇贫乏得让自己都汗颜。
朝於在班上还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那姑娘刷题是出了名的,总是隔一段时间就发现她桌上出现了之前没见过的练习册里面还填满的那种,朝於每次废的得不行不想学习的时候都去她位置上找找刺激,后来那姑娘的进度真的赶不上,她放弃挣扎于是把目光投到我身上,每天我一来,她有意无意地把她整理的一摞厚厚的资料放在桌上一页页翻着,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她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了这么多,我心里一个激灵瞬间不困了,晚上回家疯狂刷题,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也把整理的一大摞手写资料放在桌上……
那会大家大概都是疯了吧,才会每天这么幼稚地在枷锁里自虐以显示自己很厉害。
人身而自由……自由不自由我不知道,反正高三复习那段时间每天都是西西弗斯,还不知道自己的罪过是什么。也许是贴了“死后自会长眠”这种横幅让死神恼怒了吧。这样一思考,好像这是生来就背负着的不知名的类似原罪的东西。
宿命不是没有根据没有道理的,前尘往事也是。高考结束成绩还没出来之前,朝於去了趟纳木错,我妈觉得太远太偏死活不让我去,我只好像个留守儿童待在家里眼巴巴地反复翻看她给我拍的照片。她给我拍纳木错湖,然后问我,你说那个举着犀角灯的人是不是真的在水中看见了地狱之类。犀角灯来自一本古代怪志,大致是讲一个人进到一个洞穴中,用犀牛角灯照明,看见洞穴中的水下的一些异常东西,他的反应是“甚恶”,不久就死了。
我给朝於讲过很多故事,考完一个晚上她忘了大半,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科学些说,前世今生这种算封建迷信,所以我跟她说,大概这种地方比较利于思考吧,想清楚自己之前的罪过也意识到自己未来的下场。而且大部分人的前世,可以研究一下中国近代史和当代史,差不多也就那么回事。这么想着,希望能受到神灵眷顾的愿望还是在脑子中不停转动。
我鼓动她,你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她过了两个小时回复我,我忘记戴眼镜了,什么都没看到。天挺蓝的,水也是。
呵呵。
你高考时怎么就记得了呢。
但她给我打电话,突然说可能我们死后下场都不会好吧。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她突然哀嚎说卧槽我可能要复读了真的考得好差啊啊啊!
emmm无数人的经验告诉我们说自己考得差的那些好学生最终考得一个比一个好。
简直是能量守恒定律一般的存在。
我高二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找了个公寓住,她和父母住在一起,也在那个小区,应该说半个班都住在那,上下层左右都是认识的,这就有一个问题,晚上学到几点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想偷懒一会就站在阳台上,左边瞅瞅没有睡,右边瞅瞅没有睡,自然就不敢玩了,我有几次一点多还听到打鸡蛋的声音,大概是哪位准备煮夜宵,弄得我很饿,翻箱倒柜找泡面。我妈是不允许我吃泡面这种垃圾食品,也没给我留锅,只有个烧水壶,我总是偷偷摸摸用烧水壶煮泡面饺子馄饨,到最后有一次我妈来看我,烧个水一层油花才发现原来吃货是这么可怕……后来高考考得不好她以此找到训的理由说每天就想着吃。
确实,每天想着吃,接近饭点就纠结要吃什么,高三回家住过一个星期,我每天放学在超市买了鸡肉卷塞在书包里,等到晚上大家都睡了再关起门来开始吃,笔记本的内页都仿佛有油炸的香味,做起作业来充满无穷的乐趣和动力,第二天往往发现书上沾着番茄酱和油渍。再说学习的目的不也为了吃吗,然而最终酒肉穿肠,佛祖也没留下。
吃饺子这回事是班主任为了给我们减压特意办了个包饺子的活动,在食堂二楼,一大早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二十分钟的路去菜市场买东西,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装腔作势与商贩讨价还价体验生活,朝於后来跟我说,她看见那些商贩后觉得心里特别复杂。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说他们可能一个月赚得比我们都多。
我知道,但是……她眯着眼想措辞,手无意识摆动,我却不需要她多言了。
我了解她内心的焦虑与渴望,因为我也彻夜焦虑与渴望着。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当然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戴校徽,没戴校徽会被保安念死。我上窜下跳问同行的一群人有没有带着多余的。然后泱陆把多的校徽拿给了我。泱陆对我来说也是个比较重要的人,以后的文章里我会好好讲讲这个奇才。
我把校徽拿在手上准备混在一群人里进去,结果保安还是拦住了我,问你为什么没有校徽,我把校徽给他看,结果他一看问为什么是个男生的,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口不择言竟然说我拿错了,泱陆也脑抽居然说她的校徽在我这,掏了半天又说掉在路上了。
然后保安就一脸诡异地看着我们俩问:你的校徽在他口袋里?
完了更解释不清楚了!我捂脸,朝於很干脆地几句话就跟保安说了我没带校徽的事实然后我就被放了进来,不过一分钟的事情。
神tm我们之前折腾那么久。
这也是性格吧,朝於往往果断,而我掖掖藏藏,总是不说出心里话,总是保留一部分真相,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我觉得安全也有戏弄别人的快感。好吧我承认自己的劣根性。但我不是个完美的说谎者,所言往往漏洞百出,因此很多人会觉得我不真诚从而疏远我。和我做朋友的,大概是真正通透之人吧。不通透也没关系,可以随时决裂。
饺子馅剩了很多,我和朝於带了一点回家,朝於住在我对面的那栋楼,多数时候也自己住,所以后来我们互相串门一起写作业吃东西甚至睡觉。
她生活方面的迟钝是肉眼可见的。生活能力是完全ok的,只是……
有一次我在她那睡觉,她比我起得早,我睁眼吓个半死。
“嘿,你别拿着水果刀站在我床边好吗?!”
“怎么了?又不会杀你,有几斤几两肉值得我杀啊?快起来,我切了菜你快起来炒。”
我边穿衣服边说:“你有听说过clown killer吗?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是那人做了早饭拿着菜刀要叫他起床,结果他以为他要杀他,就把人捅死了。从此以后找到了杀人的快感,一连杀了三十个人,至死也毫无歉疚之心。我可是怕我被你激发出了杀人的潜质。”
“一大早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干嘛,影响我食欲……还有,就你?省省吧!切个菜都有困难的人都要找我的人还想变杀人狂魔?!别在这瞎想了,赶快利索点刷牙去!”
“喂,我很认真的啦!”
“知道知道,你快点,我要饿死了!”她半威胁半撒娇地把我推进了浴室。
想想也挺美好的,如果换成一男一女,这大概是非常甜的早晨小片段。
但是……在我炒菜那会她就坐在饭桌边背单词!背单词就算了还背得特别大声……我手一抖就多加了一点盐。之后的事不必多说。
高二暑假为了有体力奋斗一年,学校组织了一次军训,我每天在家里做生物讲义到三点,六点爬起来去学校集合站军姿,我真正体验了一把站着也能睡着是什么感受。之所以看讲义看得那么晚,还是因为有天晚上回去我在厨房的门上发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蟑螂。很好。我把蚊帐一拉一晚上没敢睡,烦躁地坐起来拿了讲义开始念书。托蟑螂的福,那几个晚上我看的生物的部分记得特别清楚。
晚自习也是没精神,但班主任并不会来班级看班,于是大家就比较放肆,我半睡半醒地趴在桌子上和朝於一起听歌,然后写了一张数学卷子。我其他几首歌都不记得了,只记得almost lover.那种环境下我觉得这首歌异常好听,甚至后来我觉得内心不安时都会听这首歌来让自己平静。
不过这首也是少有的唱得很难听的歌了。朝於喜欢听我唱歌,一首歌反反复复给她唱很多遍都不会觉得腻,但绝不包含这首。一开口就不对。
我们在那首歌里聊了很多小秘密,现在都忘记了有些什么,但我记得好像聊了喜欢的人,还有父母什么的,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对对方这么坦诚。下课铃一响,我们又恢复往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后高三开始。后来她的保研资格下来了,顺利保送北大化学系。大二她改学经济法,现在依旧很是风光。我就没这么幸运了,不仅是她,我那以座位为基本衍生的小圈子里的朋友一个个在985高校混得非常之好,出国交换的好几个,两个参加建模的已经确定保研,剩下的虽没有那么出众,但也都是佼佼者了。而我,高考数学还是和我撕逼了以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在暗无天日的度过一个暑假后最终咬牙没再复读一年。没有复读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得数不清,但最主要还是我觉得我,我自负且高傲,复读这种可能折损尊严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去做的。一群凤凰里出了一只草鸡。今年寒假聚会的时候,一桌人吃饭还在调侃我,并和我介绍他们各自院校的研究生招生情况,希望再续前缘之类。我被桌上那盆羊肉汤里的白胡椒呛得眼泪不住地流。
朝於没说什么,也只是笑着,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格外念旧,她给我寄了一盒手工曲奇,很精致的九宫格,我没舍得吃,就放在柜子里,等到想起来已经过保质期很长时间了。那时候视频说了好多肉麻的话,如今不过笑着。
我最终感谢他们的好意,然后说我可能要回原省发展,至少在那里念完研究生。
他们表示理解,又说了很多以后多仰仗之类的胡话。
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谁仰仗谁,只会在谦让的漂亮话下野心满满往上爬,最终势均力敌,才能坐下来这么随意谈论仰仗不仰仗这种事情。我在他们眼里是个早成的作家,但我知道我绝非捷普之辈,被他们抛弃是迟早的事。就像我的朝於,哦她不是我的,从来不是。从属向来都是一个迷。
我成夜焦虑,甚至厌恶美梦,只是因为梦是反的这种无稽之谈。
梦里可以清楚听见Alison的声音,甚至花露水的奇异香气也有,夏风徐徐吹着比给猫儿顺毛的力道还温柔。还有楼下小花园的池塘和月季。唯独我困倦着,而她不知在何处。
使用蒙太奇,回到高考前夕,她对我说,加油啊,赶紧考完试,家里还有螃蟹在等着你呢。
我没领情说:然而家里并没有什么螃蟹,连等这个动词都是虚假的。没有什么在等,也没有什么值得等。
那什么是真的?
你。和考试。
我在黑暗中摸到自己一脸生理盐水,滑腻腻的。在我还生青春痘满脸痘坑痘印的年纪,我为赋新词泪强流,那会眼泪在脸上慢慢干涸渗入坑印里痛得要命,现在只剩这寒凉的悲伤了。
那是什么美梦。